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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徐皇后笑道:「長輩為你做主,也得你自己願意才行。你府中那兩位側室……人品出身倒也是說得過去。文粲然在我這裡待過幾天,確是個讀書明理的好女子。倒不知你怎麼看?」

  「文氏賢德知禮,」楊楝淡淡道,「只是哪有以妾為妻的道理?」

  徐皇后贊許地點點頭:「確是如此。」

  琴太微盯著大紅地毯上的連理花紋直發愣。她只是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楊楝納誰為妃都與她無涉。可是他們當著她的面討論這些事,她終究覺得不適意。她將眼光悄悄挪開,一件一件打量著殿中的陳設花瓶、香爐、案幾和字畫。走了一會兒神,忽又聽見徐皇后喚起她來:「琴娘子,你可曾去看望過淑妃?」

  她忙道:「未曾。」

  「去瞧瞧她吧。昨日她還與我說起,甚是想念你呢。」徐皇后道。

  琴太微上午聽見徐安沅說起大長公主病重,便盤算著設法問問咸陽宮。然而想起早間的風波,不禁朝楊楝望了一眼。他亦望著她,靜靜道:「你就去吧。」面容安寧得頗不真實。

  大約他們有些話要背著她講,琴太微想著,遂奏道:「聽說咸陽宮封了門,還請娘娘遣一位女官領妾過去才好。」卻故意巴巴地望了一眼遠處侍立著的曹典籍。徐皇后微微一笑,便教曹典籍領了她去。

  淑妃產後恢復得不好,兩個月過去仍舊蠟黃著一張臉,雙目深陷無神,身形亦不似從前窈窕。她聽見琴太微過來,勉強從榻上支起身子,端出一張笑臉叫珠穠端茶待客。她身邊新添了一個叫寶秋的近侍宮女,卻不見玉稠去了哪裡。琴太微心中有事也不去細問,寒暄了幾句,就婉轉問起大長公主的病來。

  「我也不瞞你。」謝迤邐道,「祖母的身子怕是撐不到今年。」

  琴太微呆了一會兒,眼淚驟然流出來:「為何不早告訴我?連舅母也一字未提。」

  「告訴你又能如何?皇上指去的御醫尚且束手,你能幫得上什麼?」謝迤邐道。

  「我想回去看看祖母,」琴太微顧不得理會她話中的冷淡譏誚,抽泣著說,「一年未見了。」

  「徵王肯讓你回家嗎?」謝迤邐幽幽道。

  琴太微搖了搖頭,卻又說:「我求求他,許是肯的吧。」

  謝迤邐遂良久不說什麼。琴太微見她心緒頗不佳,連忙拭去眼淚,問起她的病況。謝迤邐只懶懶道:「宮中醫婆皆不得用。你那回受了傷,還不是鄭半山救下的?」

  琴太微聽了又是一滯。謝迤邐見狀,遂笑道:「我乏了,還想躺一會兒。教珠穠帶你去看看小皇子吧。」

  繈褓中的孩子尚未滿百日,小臉兒皺巴巴的地擰成一團,邊哭邊吐著唾沫,並不像宮人們交口稱讚的那般端正可愛——也許小孩兒家都這樣吧。琴太微並無弟妹子侄,是以從沒機會接近過嬰兒。她將小皇子接過來抱在懷裡,學奶娘的樣子小心搖著,居然哄得他止住了哭聲。她心中對這孩子便又添了幾分喜愛,抱著不肯撒手,又拿了一隻小鈴鐺逗得他咯咯直笑。珠穠笑道:「琴娘子這般喜歡小娃娃,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琴太微搖了搖頭,卻道:「我來了這半日,怎不見玉稠姐姐?」

  珠穠收了笑容:「你不知道嗎?」

  琴太微茫然。

  「前幾天她就服侍了皇上。」珠穠慢慢道,「皇上封了她一個選侍。如今她住在後院西廂房,不常來前面應差。」

  「那姐姐她——」

  「這是娘娘的意思。」珠穠看了她一眼,又低聲道,「皇上近來眷顧著一位年紀極小的琳妃。娘娘這才做主抬舉了玉稠——如今該叫桂選侍了。」

  琴太微聽得大不是滋味,遂慢慢彎下腰,把三皇子放回榻上。珠穠見她不說話,一邊低頭整理著繈褓,一邊忍不住低聲嘀咕道:「我們娘娘可是容易的嗎?也不知該說你什麼……」

  從咸陽宮出來,琴太微的步子越拖越慢。曹典籍瞧她那滿腹心思的模樣,索性開口道:「娘子有什麼話這就快問吧,再耽擱可就回到坤甯宮了。」

  曹典籍是宮中舊人。琴太微既與她相知,此時也不繞圈子了,直問道:「姐姐可知徵王殿下他——」

  曹典籍深深看了她一眼。琴太微忽覺羞愧,一咬牙仍道:「是不是和淑妃有過節?」

  「是。」曹典籍道。

  她倆各自朝四周張望了一下。下午這個時辰,東一長街上清寂無人,遠處只見當值的內官倚著宮門出神。兩個宮人慢慢走著說話並不惹人注意,即便有人近前也能立時察覺。

  「淑妃自小長在宮中,你是知道的。」曹典籍道,「太后膝下沒有公主,卻極喜愛小女孩兒,自做皇后時就常留著幾位貴戚千金在坤甯宮伴駕,一則為說笑解悶,二則是為兒孫們備選。」

  琴太微忽然明白了,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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