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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便是記起,以許知捷素不問事的行徑,也不敢寄予希望。總料著他必會袖手旁觀,明哲保身;便是有心相助,混亂之中,也可能無從下手。

  可許知捷偏偏管了這事,而且明顯對朝政之事並不隔膜。

  應卯上朝,冷眼旁觀,很多事看得只怕比其他人還要清楚些。

  許思顏甚是感念,待群臣散去,便走下禦案,和許知捷一起在下邊那排交椅上坐了。

  早有宮人重新奉茶過來,木槿接了,卻親自捧給許知捷。

  許知捷忙起身道:「不敢,不敢!臣擔不起!」

  木槿誠心誠意道:「如果說皇叔擔不起,那便無人擔得起了!」

  許思顏亦道:「若非皇叔,便是我能僥倖逃過,大約也見不到木槿了!」

  那兩日的驚險尚歷歷在目。若非許思顏得了許知捷相助,得以及時趕到,木槿與樓小眠,連同他們那些忠心隨侍,都該化作一堆火中枯骨了吧?

  許知捷見二人說得真摯,連許思顏亦不再以「朕」自稱,分明是將他當作家人之意,遂不再客套,笑著接過茶。

  木槿這才在一旁陪著坐了。

  許思顏笑嘻嘻問道:「暗中調度禁衛兵便罷了,五皇叔剛剛在殿中如此勇猛,當眾與太后、臨邛王叫板,三嬸子知道,回去得罰跪了吧?」

  英王妃霍安安刁蠻好妒,人盡皆知。

  許知捷年輕時對這位王妃很是不滿,但隨著年紀漸長,反而處處隨順,遂得了懼內的名聲。

  聽得侄兒嘲笑,許知捷也不生氣,笑嘻嘻道:「臣早知皇上必已回宮,斷斷容不得他們如此放肆,早晚都會出面,哪來什麼驚險?安安脾氣急躁,倒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

  許思顏便問:「如果侄兒尚未回宮,五皇叔便能容得他們如此放肆麼?」

  許知捷輕笑,凝視著眼前的帝后,俊朗的眉眼間卻有鋒芒閃動,「不能!這朝堂只要還有許家的人,便不可能容得他們如此放肆!」

  最重要的是,這朝堂裡還有他。

  其實二哥終究還是最瞭解他的那個人吧?

  即便許思顏自己,應該也不明白父親為何會下那樣的密旨,在最要緊的時候將禁衛軍交給這個曾與他為敵的弟弟。

  他眼前不覺又浮起那個嬌妍秀美的女子,那不知多少次在夢中浮動的倩影。

  一個是她親生骨肉,一個是她一手養大。

  當年守護不了她,至少現在不能坐視她的兒女被人算計……

  許思顏全然不知這位五皇叔當年亦曾與生母有過糾葛,聽他如此說,眉眼已不覺又舒展了幾分,「那麼依皇叔之見,今日之事,該當如何了結?」

  許知捷低眸而笑,「皇上不是早已有所決斷?有人願意為爭這天下掀起戰亂,皇上卻不願生靈塗炭,只想以懷柔手段逐步削弱權臣勢力。今日之事,衛輝、臨邛王勢必聲望大跌,右相之位早晚易人。衛白川約束部屬不力,如今遣他去平雍王之叛,若能戴罪立功,忠君之事,便算他知趣;若敢生別的念頭,想來皇上也早有預備。」

  許思顏也不隱瞞,唇角微微一勾,「其實那個死了的禁衛軍說的大部分是實情。南宮淩所部的確佯作潰敗,並在淩晨號哭,為的就是讓暗中打探之人認為是我出事,繼而讓他們自以為抓到機會,找了這人過來傳訊,意圖趕在蘇、盛等將領趕到之前掌控京城。可惜我早已回京。如今,蘇世柏、謝韶淵正領兵趕往順陽。如果衛輝、衛白川還敢生別的念頭……」

  他面上有笑,眸心卻冷若寒冰,並未繼續說下去。

  若敢生別的念頭,禁衛軍加上蘇、謝的兵力,早已占了絕對優勢,那對叔侄連同他們的兵馬,便永遠回不了京師了。

  許知捷默默替他把話補完,然後道:「那麼臨邛王……只能由他繼續做他的臨邛王了?」

  許思顏淡淡道:「我這大舅受了驚嚇,自此便在王府裡好好將養身體,別再想著出京了。母后向來最疼繼初,回頭便傳他入宮侍奉母后吧!但願……我那二舅能知趣些!」

  無疑,他打算留下臨邛王、慕容繼初為質,好令廣平侯不敢妄動,以免累及家人。

  許知捷看著杯盞中沉浮不定的茶葉,良久,才緩緩說道:「依臣之見,狼子野心,留著終是禍患。何妨借太后生病機會,傳廣平侯入京探病?」

  許思顏低笑,「五皇叔是想讓我趁機將廣平侯制住?陳州、寧州一地的慕容氏兵馬群龍無首,再衡量如今軍心人情,的確應該不難將慕容氏一網打盡。」

  許知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當然,此事只怕會于太后病情不利。皇上至純至孝之人,到底……」

  他低頭喝茶。

  依他之意,能把那個假惺惺的老妖婦氣死當場才是社稷之福,才是皇上之福,才叫一箭雙雕,真正除了心腹大患。

  便是從私心而論,今日他徹底得罪了慕容家,若還給慕容家東山再起的機會,他和他的英王府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他今天說的話,做的事,著實好像太多了些,管得也著實太寬了些……

  木槿聽了半晌,見許思顏又在沉吟,忍不住道:「皇叔高見!至於太后心疾……難道不是因為她心裡有病嗎?我和皇上不死,恐怕她這病都好不了!」

  許知捷似笑非笑地提醒道:「皇后,百行孝為先哦!」

  木槿道:「胡說八道!百行活著為先!若是死了,談什麼孝悌?笑話吧?」

  許思顏瞪她。

  木槿反瞪回去,「皇上認為我說的不對?」

  許思顏便撫額,歎道:「沒有,沒有!皇后說的自然很對,很對!皇后便是說的不對,也是對的!」

  木槿黑了黑臉,「什麼?」

  「沒什麼,完全同意皇叔與皇后的看法。不過,我擔心此事還沒完。」

  「還沒完?」

  「又或者,一切剛剛開始!」

  「嗯?」

  木槿疑惑盯向許思顏。

  許思顏頓了頓,搖頭笑道:「也許……是我多慮了!」

  他站起身,懶洋洋地拍了拍袖子,引得袖口繡著的金龍昂首舒腰,振振欲飛。

  「走吧,咱們一起去用個午膳,然後……看看母后去!」

  「哦!」

  木槿興趣缺缺,倒也未露厭惡或為難之色。

  她道:「也是,既然還活著,還是得以孝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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