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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她說罷,便欲抽開自己的手,卻覺許思顏手上一加力,將她緊緊拉在身邊,再不容她離去。

  他攜她高立於群臣之上,緩緩道:「此番變生倉促,若非皇后機智,事先有所籌謀,朕沒那麼容易脫身,或許……真會落得這禁衛所說的下場。」

  木槿謙恭而笑,「臣妾一時情急,失了本份,原該向皇上請罪才是。這朝中大事,原非臣妾所當預聞。」

  紀叔明等忙道:「皇上真命天子,上天護佑,方才得此賢後,逢凶化吉!這是皇上之福,社稷之福!」

  許思顏很滿意,又道:「你我夫妻一體。何況此事皇后有功無過,從頭至尾有所預聞,且同受奸佞邪人謀害,如今險死還生,不妨一起聽聽此事,正好參詳參詳。」

  他看向身畔內侍,「賜座!」

  內侍連忙搬來圈椅,鋪上厚厚的錦墊,放到御座旁邊。

  許思顏這才放開她的手,向她柔和一笑,「坐吧!」

  木槿欠身,星眸裡微見頑劣,「皇上,恐怕於理不合。」

  私下怎樣欺負蹂躪都不妨,這樣的場合卻需給足大狼面子。

  他不僅是她的夫婿,更是這大吳的帝王。

  許思顏心懷更開,只微笑道:「站了這許久,便是你不累,朕的皇兒也該累了!朕可不許皇后累著朕的皇兒!」

  木槿這才嫣然一笑,穩穩地坐到一側。

  年輕的帝王雍貴沉著,身懷六甲的皇后亦溫雅賢良,多少人看得心神一恍惚,宛然就是當年許知言帝后二人高坐殿上的情形。

  可同樣的帝后情深,這對年輕人四目相對之際,便似膠著般纏綿一處,眼神交匯的脈脈情愫竟連滿殿的肅殺之氣都沖淡了不少。

  待她坐了,許思顏又將她的手握於手中,方才定下心神,看向許知捷。

  「五皇叔,這幾日辛苦了!」

  許知捷抬眼看著上面端坐的二位,鼻際微微一酸,躬身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閒散二十年,能為皇上盡到一點心意,臣也快慰得很!」

  許思顏被暗算,木槿被追殺,禁衛軍群龍無首,雖有校尉收了木槿信件欲要救援主上,可若遭受太后或臨邛王壓迫,人心浮動,軍心不穩,難免猶疑觀望,甚至坐失良機。

  但便是連許思顏自己也沒想到,緊要關頭,一向不問政事的英王第一時間以先皇遺旨過問此事。

  臨邛王、衛輝監視過很多人,獨沒在這位閑王那邊費過心,竟由他悄無聲息地調度兵馬,一邊守衛京城,一邊拖住慕容氏可能調動的兵馬,一邊兵分幾路前往支援許思顏。

  看似散亂無章各自為政的數支兵馬,在離開京城後陸續脫離有心人的監視。

  故而聽聞木槿、樓小眠出事,許思顏才有機會讓人扮作他繼續與雍王對峙,自己救下木槿等悄然回京,潛于紀叔明的別院休養生息。

  禁衛軍雖已不必對許知捷事事稟報,但還保持著一定的尊重,於是許知捷一早便知曉許思顏回京,更由方才紀叔明翁婿表現,猜出帝后二人多半藏身于紀府,所以剛剛才會問紀叔明皇上何在。

  此時許思顏安然現身,許知捷亦松了口氣,從懷中取出奪來的禦印,雙手呈上,說道:「禦印完璧歸趙!」

  王達連忙接了,交到許思顏跟前。

  許思顏取在手上,看著禦印四周的蟠龍雲紋,歎道:「若非五皇叔,方才這禦印應該已經印在那張偽詔上了吧?」

  許知捷朗聲而笑,「皇上先帝嫡子,名正言順,自有老天庇佑,便是臣不去搶下,那張偽詔離不了這大殿吧!」

  臨邛王、衛輝等早已驚顫跪地,連連叩首道:「臣等萬死!萬死!實在是受了那個禁衛軍蒙蔽,以為皇上……臣等一時情急失察了,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今日處心積慮想奪得禁衛軍控制權的計謀,無疑早是帝后眼裡的一大笑話。

  故意遲遲不曾回宮,不過在等著今日這一幕,讓他們當著文武百官暴露野心和不臣之心,顏面掃地之餘,又可立帝王之威。

  此刻許思顏淡然掃過他們,冷然道:「你們當然失察!衛白川是你衛相舉薦,慕容琅更是你臨邛王府的女兒。慕容琅引走衛白川的兵馬伏擊禁衛軍,逐殺皇后及皇后從人,繼而相助雍王圍殺於朕。你們,該當何罪!」

  禦印被重重拍回案上,「啪」的一聲,竟蘊了金石殺伐之聲,驚得多少大臣一哆嗦,耳中嗡嗡只迴響著許思顏的話語:「該當何罪!該當何罪!」太后心疾被抬走,京師已回到皇帝控制下,族人或家人的滔天大罪壓下,又有方才畏怯不臣之心,便是當場杖斃也將無人能救。

  衛輝冷汗涔涔,忙脫帽謝罪道:「臣識人不明,見事不察,死罪,死罪!但求皇上准予罪臣前去督導衛白川平叛,務將雍王與慕容琅一同擒來,交皇上發落!」

  臨邛王見狀,亦隨之脫帽道:「臣教導無方,令此女浪蕩無行,繼而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也求皇上給罪臣一個機會,讓罪臣親自殺了那個豬狗不如的逆女!」

  「豬狗不如……」

  許思顏玩味地拈著他的字眼,「鐘鳴鼎食,炊金饌玉,位及人臣……偏偏永無饜足,做出這等意圖弑君奪位的謀逆之舉,的確豬狗不如!」

  臨邛王股戰不能言。

  許思顏眸凝冰雪,冷冷地看著他,「縱使有人豬狗不如,但太后心疾發作,朕還不忍再惹她老人家傷心。你就在慕容府給朕安安分分呆著吧!得空兒記得探望一回太后,別讓旁人當朕刻薄寡恩,推著舅父去剿殺親女。」

  臨邛王再不料他竟如此輕易便恕過了他,甚至連禁足削祿都免了,頓時吐了口氣,心滿意足地叩首道:「罪臣謝皇上不殺之恩!」

  許思顏便向衛輝道:「那麼,便請衛相督領衛白川部,與匡幼安部一起馳援秦襄,擒回雍王和慕容琅吧!記住,朕要活口!」

  衛輝戰戰兢兢伏地道:「罪臣領旨!」

  許思顏和顏悅色道:「你出京之際,中書省不可無人主事,手邊事務可交待給中書侍郎處置。衛相向來公務繁忙,便將唐震調入中書省,任中書侍郎一職吧!」

  唐震正是方才直言臨邛王當避嫌不該領兵的五品禦史中丞,如今轉調中書侍郎,卻是正三品。

  他聞言上前領旨謝恩,依然端肅冷靜,不苟言笑。

  這般頂真之人,正該是衛輝和手下一眾油滑官員的剋星禾。

  許思顏滿意點頭,再瞅一眼地上屍體,吩咐道:「這人膽敢假傳朕的死訊,給朕曝屍三日,滅三族。」

  竟不去查究到底是誰指使此人謊報了他的死訊。

  也許,是根本不用查究。

  指使之人的三族之內,必有他自己在內。

  趁著群臣猶在一而再的變故中震驚,魏國公被賜田歸老,石僕射調任太僕寺牧監,——太僕寺掌皇宮車馬養護,目測得在那裡養一輩子的馬了。

  其餘人等也有調動,卻已叫眾人看得分明,之前曾附和臨邛王意圖矯旨行事的官員俱遭被貶黜,而相助紀叔明等人的卻有升擢。

  雖是破格,但群臣心知肚明,皇上是將方才殿中眾人的表現當作一項特殊的考核了。

  於是,難免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

  雷厲風行將政務迅速處置停當,眾官告退而去,許思顏獨留下許知捷。

  這位五皇叔生來活躍,常與許思顏等說笑玩鬧,相處甚是融洽。可他畢竟是差點將先帝逼上絕路的章太后所出,且母子情分不薄,想來自己也諸多顧忌,素來不肯插手政事。

  先帝秘密留下遺旨之事,許思顏原是知曉的。但若非此次變故,他幾乎已忘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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