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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再這麼下去,反倒成了眾臣逼臨邛王立誓並簽下文書勢態了;而臨邛王的猶豫惶恐,無疑也正告訴著眾人,他並不想立誓。

  即便他沒打算借機控制京城禁衛軍,至少也說明他絕不打算為大吳興亡捨棄自己身家富貴。

  於是,百官看他的眼神多多少少便開始有些怪異,連荊王都忍不住開口質問道:「臨邛王,難道你還真的心存異心,打算趁亂篡了我許氏江山?」

  臨邛王額上已有大滴汗珠掛下,連忙搖手道:「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慕容雪心知不妙,忙道:「英王,既然你有統領禁衛軍之心,交給你原也不妨。只是英王似乎從未帶過兵吧?」未帶過兵,自然得有副手;正主兒全無經驗,自然副手說了算。

  她尚未說完,紀叔明翁婿對視一眼,已替她補完了將說未說的謀劃。

  許知捷此時卻長笑起來,「太后娘娘莫非也和衛相一般,認為禁衛軍群龍無首,一盤散消?」

  慕容雪心頭驀地抽緊。

  禁衛軍看著各自為政,或堅守,或出擊,卻始終將京城與皇宮各處要道掐得死死的,憑太后、衛相等百般施壓都不曾動搖,崔稷甚至還敢阻止臨邛王府的人進宮,直到臨邛王或太后親至才勉強讓步。

  他們原以為諸校尉一心為皇室效死,方才如此拘泥不化,便想出借聖旨來逼他們從命。

  如今看來……

  她眯起眼向許知捷凝望,眸中若有烈焰簇燒。

  而許知捷像個終於鬧夠的頑童,沖她笑了笑,忽退開兩步,從懷中掏出一物,朗聲喝道:「先帝傳我遺旨,京中若有異變,累及帝王,令禁衛軍無所歸依,則由英王許知捷統領八大校尉,安我大吳社稷!」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慕容雪猛地站起了身。

  臨邛王失聲道:「不可能!不可能!先帝怎會下這樣的旨意?我等聞所未聞!你……你敢偽造聖旨!」

  許知捷將明黃綾帛向外拉開,緩緩從文武官員中走過,讓他們細看分明。

  他冷笑道:「先帝大行才兩年不到,他的親筆與禦印想必眾位應該都能認出。如若還有不信,可去向八大校尉求證,其中崔稷就在承運門外,左、右軍校尉也在京中,也許……還有其他校尉也已到了皇宮附近,這道遺旨是真是偽,一問便知!」

  臨邛王又驚又怒,喝道:「你既有遺旨在手,為何方才說什麼歸隱東海?」

  許知捷並不答話,只嘲諷地看著他。

  張瑉語更不掩飾他那類似看白癡的神情,「哧」地笑出聲來。

  群臣此時也已看得分明,看似最閒散最不管事的英王原來深受先帝器重,早已成竹在胸,暗中操控著禁衛軍的行動。

  他故意說什麼若統領禁衛軍,便事後交權歸隱東海之類的話,不過是激臨邛王等人而已。

  臨邛王不負所望,不臣之心如此赤裸裸地展現於朝堂之上,當真顏面喪盡,進退失據。

  慕容家千算萬算,再算不到許知言居然還布了英王這顆棋子,關鍵時刻竟比任何刀劍都鋒銳,讓他們瞬間一敗塗地。

  衛輝掃了一眼臨邛王倉皇的面龐,暗自皺眉,卻展顏笑道:「原來先帝早有安排!如此當真是社稷之幸,皇上之幸!有英王爺的暗中佈置,想來皇上也該安然無恙吧?卻不知皇上今在何處?」

  許知捷緩緩收起遺旨,歎道:「皇上在哪裡,其實本王還真不知道。本王只知道,皇上被圍第二日,成詮、秦襄便已不再與我聯繫,第三日,南宮淩也不再和我報告動向,今天崔稷和匡幼安也完全把我丟到腦後了……如今這禁衛軍,已經完全不需要我代掌了!」

  他踱到紀叔明跟前,「不知紀大人可知皇上如今人在何處?」

  紀叔明汗顏,忙垂首道:「臣亦不知,不知……」

  許知捷笑了笑,「大概也該來了吧?」

  殿后穿廊下,驀地傳來年輕男子爽朗長笑。

  「五皇叔諧趣多智,一如既往!真要上陣殺敵,想來也能從容應對,大獲全勝!」

  廊下轉過數道人影,不緊不慢踱入殿中。

  不僅有許思顏,更有皇后蕭木槿及成諭等貼身近衛。

  另有幾名內侍跟著,神情間已是止不住的歡喜。

  涵元殿是許思顏素日召見大臣、處理公務的地方,宮人精挑細選,大多忠心可靠,故而他秘密回宮後,在殿外暗中觀望許久,再無一人洩露行蹤。

  此刻,他一身明黃服色,宛若瓊枝玉樹,舒徐高貴,華彩奪目,木槿則身著明紫翟衣,頭戴珠冠,雖消瘦了不少,反顯得恬靜許多。

  最重要的是,她腹部依然圓滾滾的,未來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依然在茁壯成長,等著成為大吳皇朝嶄新的希望。

  原正跪向慕容雪的眾臣齊刷刷轉過身來,慌忙唱和道:「臣等拜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思顏卻搶上前一步,先向慕容雪行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慕容雪怔怔地看向他們,向前踏了兩步,淚水已簌簌滾落下來。

  她啞著啜子道:「顏兒,果然是你麼?真真擔心死母后了!」

  許思顏恭謹而溫順地含笑答道:「是兒臣不肖,令母后擔憂了!也請母后善加保養,別為那些別有用心的謠言傷了身體!」

  他的黑眸泠泠轉向地上那個傳報皇帝罹難消息的禁衛軍,眸心卻不見一絲笑意。

  那淡淡眸光轉動之際,慕容雪仿佛看到了和他父親一般的清明如鏡的眼神。

  也許是因為許思顏從未如他父親那般孤獨自閉,他的模樣雖與許知言相像,卻從不像父親那孤高自許,清冷難近,以致慕容雪總覺得他更像夏歡顏。

  這個認知讓她每每看到他那明亮的笑容時總覺得好生扎眼。

  可這一刻,那清明如鏡的眼神裡,蘊著的疏離冷漠與許知言宛然同出一轍,令她看到眼底,似有什麼狠狠撞了過來,本來冷硬如冰的心立時被撞得四分五裂。

  痛意彌漫,連她的身體都似要被撕得四分五裂。

  「好,好……好得很!」

  她咬緊牙關,勉強笑著說,卻再也支援不住,人已捂住胸口坐倒下去,竟是唇色發紫,冷汗涔涔。

  「母后!」

  許思顏連忙扶起,轉頭喝道:「傳太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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