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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她一字一頓,卻說得輕柔,仿佛正等著看一場剛開鑼的好戲。

  沈南霜聽得心頭一抽,只覺這太后笑起來雖然尚有幾分美貌,卻比沉默哀傷之時可怕十倍不止。

  她不覺膝行上前,哀切懇求道:「太后娘娘,皇上雖受了瑤光殿那賤人蠱惑,疏遠了太后,可奴婢侍奉他多年,又怎會看不出他心思?皇上心裡,太后其實早就與生身母親一般無二,只是太后娘家功高震主,他心存忌憚,這才不肯讓依依郡主誕育皇兒……」

  慕容雪便笑出了聲,「做了皇帝,便嫌慕容家礙事了?之前利用慕容家給他許家打天下的時候忘了?利用慕容家保他太子之位的時候忘了?許家的一個兩個,都是些……沒良心的白眼狼,而已!」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切齒說出,可眼底卻浮上了淚。

  若那人還活著,一襲素衣清淡,她恐怕永世都不願將這樣的惡罵說出口來。

  可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子,那個清逸出塵的男子,從來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

  他們父子一樣的惡劣無情,——對慕容家惡劣無情,卻把最深的情意留給了別的女子,哪怕她們遠隔天涯,哪怕她們容色平平。

  沈南霜迷茫地看著慕容雪,忽覺得她說的居然有幾分道理。

  她也是盡心盡力服侍許思顏,細緻到他每天的佩飾鞋襪都要一一照管過問,惟恐有半點不周不到之處。

  可後來呢?

  為了討好他的皇后,他把她送回了紀府,眼看她受人白眼卻不理不睬。

  若非聽了孟緋期的話主動示好投向慕容雪,只怕至今還在受人遭踐。

  便是到了慕容雪這裡,好容易有了幾天清靜日子,也有機會可以再看幾眼許思顏,可織布一死,關於她和她母親的種種不堪往事立刻添油加醋流傳開來,誰看她的眼神不是蘊了幾分不屑和鄙夷?

  她又豈會不知,到底是誰在刻意整她,讓她如坐針氈,寢食難安……

  而皇上居然就這麼袖手旁觀,從那天看著她被責打拷問,到後來看著那流言撕扯她心……

  幸虧孟緋期不知什麼時候劫了《帝策》。

  她回宮後搶先將《帝策》交給慕容雪,並告訴太后,織布跟蹤她,卻被來歷不明的金面人襲殺;孟緋期目睹這一切,才將《帝策》贈她保命。

  孟緋期的確曾捲入江北兵亂之中,《帝策》出現在他手上並不奇怪。他無心雄圖霸業,借沈南霜之手交給慕容太后,讓她用以去對付他想為難的蕭木槿,原也是情理之中。

  奇怪是的,太后居然也不曾追問金面人之事,就那樣收下了《帝策》,然後從皇后手裡將她順利帶回。

  卻等於是用價值連城的《帝策》將她換回來的。

  沈南霜怯怯地問:「皇上和雍王同室操戈,太后……其實偏向於皇上那邊的吧?否則怎會把《帝策》輾轉還到皇后手中去呢?」

  慕容雪垂眸,不知似憐似嘲,卻溫婉一笑,「《帝策》……嗯,武成帝的親筆,的確尊貴,子孫便是出於孝心,也該好好收藏。」

  沈南霜便松了口氣。

  或許,她應該可以據此認定慕容雪更在乎許思顏。

  太后一心一意想除掉的,只是皇后蕭木槿而已。

  那個讓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兒媳,那個毫無孝道可言的所謂皇后,那個母族強大、讓皇上有了抗衡制約慕容家力量的蜀國公主……

  只要皇上沒事,她就安心了。

  皇上對不住她,她卻不能對不住皇上,不能讓皇上出事。

  畢竟,她冀盼多年的最合適的良人,只有皇上。

  至於孟緋期那個浪蕩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輕浮無行,不但趁她之危佔有她,還利用她的情欲玩弄她,羞辱她……

  慕容雪瞧著沈南霜的神色,便覺這樣的人也好。

  頭腦簡單,活得便快活。

  武成帝的子孫要收藏他的親筆,而她只需《帝策》的內容。謄寫一遍著實費不了多少筆墨。

  何況,木槿手上的《帝策》,能到得了許思顏手上嗎?許思顏又經受得住信任的堂兄的背叛嗎?她忽然間覺得痛快,很想再坐回蒲團念佛。

  只是想著將夏歡顏那賤人養大的小賤人撕碎時,她手指不覺加了力。

  執於手中的佛珠頓時斷了。

  紫黑色的小葉紫檀的佛珠散落于烏黑的金磚之上,嗒嗒嗒地四處彈跳,很快消逝於冰冷昏暗的地面,欲覓無蹤。

  ——誰愛吃南瓜——

  木槿一直在催著趕路。

  即便倉促出行,馬車上所套的馬也是極好的駿馬。

  她身邊的另外幾名親衛,如千陌、流年、小魚、豆子等也都騎著馬;但後面禁衛軍卻大多步行,漸漸被拉開了距離。

  千陌見青樺、顧湃等都不在,只得撥馬至車廂旁邊,諫道:「娘娘,前去與皇上會合雖重要,但娘娘亦需保重身子。何況前路不明,還是讓禁衛軍在前方先行開道為好。至於皇上那邊,想來顧大哥早已趕到,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木槿亦知自己今日過於急躁,著實犯了兵家大忌。

  可想到許思顏身陷不測之地,到現在不曾有半點訊息傳回,卻覺胸口一陣緊似一陣,似連一呼一吸都在揪著般疼痛。

  不但她靜不下心,連腹中孩兒都似感應到了她的不安,不時地躁動踢蹬。

  闔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她方道:「好,緩著些吧!你們分出兩個人,快馬先奔到前方打探動靜。附近形勢不明,不宜用焰火,恐招來敵人;不如以呼哨為號,一長一短為平安,二短為有險。」

  千陌忙應了,即刻與流年等商議安排。

  木槿便撫了撫隆起的小腹,苦笑道:「小傢伙,別搗鬼!外面再鬧騰,鬧不著你,還不安分睡覺呢!」

  秋水在旁道:「這大概就是母子連心吧?娘娘不放心皇上,小皇子也不放心娘娘呢!好在咱們突然出宮,一路行得又快,便是有人想著對付我們,一時也趕不及調兵的。娘娘信函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各位大人手上,救兵很快就會前來,咱們只需找到皇上即可,原不用太趕。」

  木槿點頭,忽又皺眉,「你剛說什麼?」

  秋水怔了怔,「奴婢說不用太趕。」

  「前面一句。」

  「娘娘給大臣的那些信函應該到了,很快會有救命。」

  「不是,再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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