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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他不知道他能為她做到多少,但她想要的,他都想給;他答應的,他都將做。如此,她開懷,他愉悅,便是幸福。

  木槿卻已被古琴迷得神魂顛倒,只喃喃品評道:「聲沉以雄,韻和以沖……果然是龍吟九天,不愧是龍吟九天!真真是好琴,好琴!」

  急急令人備了清水,她匆匆洗淨手,親自焚過香,才調勻呼吸,跪坐至琴案邊,十指靈活撥向琴弦。

  握過刀劍的手指不像尋常閨閣千金纖弱嬌軟,纖長卻飽滿,青玉般的指甲遊移於絲弦,半透明的光澤微微晃眼,在古厚卻清澈的琴音裡如小小的精靈般跳動,平白添了多少柔媚溫婉。

  更別提那橫秋波的眼,凝遠山的眉,和低垂的深睫,微揚的朱唇。

  靜美優雅,風致奪目,同樣的絕色傾城。

  許思顏靜靜地欣賞著,傾聽那琴弦間跳動的愉悅悠然的情愫,唇角笑意已如春日碧空,明淨清朗。

  轉身,一勾手,將牆上懸著的一把錦瑟取下,旋身坐於木槿對面,恰將那錦瑟落於膝上。

  寬大的手掌順勢輕拂,卻如清風起於碧湖,蕩起悠悠漣漪,輕輕拂向那月下菡萏般搖曳的琴聲,然後依了琴聲而奏。

  琴為主,瑟為輔。

  琴音明朗敞亮,瑟音卻低沉而柔和,將那琴音烘托得愈發璀璨明澈,如珠玉躍于金盤,如鳳凰鳴於碧梧。

  瑟音包容寬厚,聽似遙遠,偏偏近在咫尺,仿若有形有質,觸手可握。

  木槿不覺抬眼,正與許思顏四目相對。

  各自瞳仁,便只剩了彼此容顏。

  眸亮如珠,情深似海,似要將人溺斃,且叫讓人甘心就此溺斃。

  琴瑟和鳴,滿室生春,本是他父親一世所求,卻一生求而不得。

  於是,上一輩求不得的幸福,終於在後一輩圓滿了麼?

  也許不該有疑問了。

  當然會圓滿,而且已經圓滿。

  她是他的愛妻,他是她的夫婿,他更將給她足以倚靠一生的堅強臂膀,讓她安樂無憂地生活於他的翼羽下。

  若有三五個和她一樣圓圓臉兒的可愛娃娃承歡膝下,更好。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秋水、如煙等俱已在明姑姑的暗示下悄悄退出臥房。

  木槿依然瞧著許思顏,卻滿面緋色,笑容裡蘊了女孩兒特有的嬌羞嫵媚。

  許思顏與她靜靜凝視片刻,才放下錦瑟,卻坐到她旁邊,張臂將她擁於懷中。

  木槿溫馴如綿羊般依在他懷裡,終於低下了頭,卻伏於他胸膛間,一邊聽著他不規則的激烈心跳,一邊吃吃地笑。

  許思顏親了親她的額,低低道:「小槿,我很開心。」

  木槿雙頰酡紅如醉,亦低低答道:「我也開心得很。」

  許思顏道:「若能如此相依相守一世,便是我許思顏一世的慶倖。」

  木槿嫣然而笑,「我們當然會相依相守一世。若有人阻攔咱們在一處,便是大郎不動手,我也會動手將他們趕得遠遠的。」

  「自然……不勞娘子動手……」

  許思顏心潮澎湃,再也按捺不住,俯首便將她吻住。

  木槿嚶嚀一聲,勾住他脖子便湊上去,細巧的舌尖已先于許思顏滑入他唇間。

  只是終究戀戀於剛剛得到的九天龍吟琴,纏綿之際,雖是氣喘咻咻,呼吸急促,左手兀自在琴身揉搓。

  許思顏哭笑不得,略略放鬆她讓她透口氣,低笑道:「這琴既送了你,日後有的是機會彈奏把玩,這般緊緊捉著,怕我反悔搶了你的還是怎的?紂」

  木槿微笑道:「倒不怕你搶我的琴,只是樓大哥若知曉我得了更好的琴,不知會不會算計著拿他的獨幽還換我的龍吟天下?」

  許思顏微曬,「你不去搶他的,他便偷笑著罷,還敢算計你的?」

  木槿道:「他若明著算計,我當然不給;不過他身世淒慘,若和我哀歎幾句,說不準我真會心軟換給了他。日後我得多長個心眼才好。」

  許思顏一頓,「他身世淒慘?」

  雖遭兄嫂虐待而不得不投奔楚瑜,但出身富貴之家,亦是錦繡叢中嬌養到七八歲,無論如何算不得身世淒慘吧?

  木槿不覺抬眼看他,「舉家遇害,背井離鄉到中原求生存,難道還不夠淒慘?」

  許思顏神色漸漸凝重,「木槿,他是如何跟你說他的身世的?」

  木槿明知有異,遂將樓小眠向日所敘家鄉之事一一道來,順便也對那個早夭的據說長得和她很像的小今表達了一番同情。

  「雖隔了那麼多年,樓大哥應該還記掛著當年那些枉死的親人吧?小今麼,被人砍成多少段時,只怕連眉眼都沒長開,我倒不信能和我長得有多像。我猜著多半還是我長得像他姑姑,他又對小今的死印象太過深刻,才會把我和他那個妹妹聯繫起來,便宜我撿來這麼個出塵脫俗的好兄長……嗯,獨獨太小氣了些。」

  連獨幽琴都不肯給她,可見比她的大狼小氣多了。

  木槿一廂說著,一廂察看著許思顏的神色,「怎麼了?樓大哥的身世有問題?」

  許思顏初時眉心緊皺,隨後卻漸漸舒展開來。待聽她問起,他已能笑得雲淡風輕。

  「沒事。原就想著他待你有些特別,原來是這個緣故。說來他也真是要強,這般身世居然從不曾跟我提過。」

  木槿聳肩,「我還問過要不要替他報仇呢,他反而惱了,覺得我羞辱他似的。」

  許思顏歎道:「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傲又倔,能跟你說這些已是不易,何況其他?再則,他的手段你大約也聽聞一二,明的暗的都來得,我倒疑心著他那些仇人還有沒有安然活在世間的。」

  他的指腹輕輕磨挲于她膩白的脖頸,目光亦流連於她半敞的衣襟,心不在焉地總結道:「只要他是我大吳稱職得力的左相,一切,都不重要。」

  與她和她腹中的孩兒相比,更是,一切都不重要。

  明姑姑等雖然忠心,同樣不曾告訴她許從悅被「訓斥」之事。一則怕木槿不悅影響胎氣,二則他為木槿吃醋著實不能算壞事,自然裝作不知道,再不肯提起。

  步步陰謀,層層霧霾,自然由他去破開,送她和嬌兒一份天清雲淡,春意融融。

  唇齒再度相接,彼此氣息縈纏不休。

  耐不住的指掌潛入衣底,只在玲瓏曲線間撫摩逗弄。

  木槿終於低吟出聲,戀戀於桐木琴身的素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抽回,牢牢攀于夫婿脖頸,卻如麵條般柔軟落於他胸懷。

  許思顏卻已全身僵硬,某處更是堅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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