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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大吳歷代帝王鼓勵言官進諫,哪怕諫言再刺耳,也很少有因言降罪的。這回罰得雖不重,警告之意已很明顯。而滿朝文武自此更是無人不知,許思顏盛寵皇后,對皇后腹中孩兒寄予厚望,若是一舉得男,這位嫡長子必會是無可爭議的東宮太子……

  又隔數日,木槿妊娠症狀終於緩過來,明姑姑才悄悄向她說了此事。

  木槿微哂,「若有孕的是慕容依依,只怕送禮致賀的已將門檻踏破了吧?」

  明姑姑笑道:「娘娘吃虧在娘家離得遠。不然國主、太子送來的禮物早該堆滿屋子了!」

  木槿嫣然笑道:「便是現在也不差,你瞧著那頭大狼敢虧待我一點半點?」

  那廂許思顏已經下朝回來,遠遠聽得她的話,一邊解著朝服,一邊佯慍道:「什麼大狼不大狼?真真寵壞了你,越發不把我放眼裡了!」

  木槿倚著軟榻懶懶地笑,也不爭辯。

  許思顏細細打量她一回,點頭道:「今日氣色又比昨日好些,可惜還是瘦。也別再嚷著減肥了,我瞧著你明明是越瘦越醜。我便不服那些瞎了眼的言官,居然說朕沉溺美色!——我的皇后是女人不假,可美色這玩意兒,木槿你有嗎?」

  恨得木槿奔來揮拳便揍他。

  許思顏抱著頭由她不輕不重地打著,笑道:「瞧瞧,總說我是大狼,我瞧著你才像頭大虎,還是雌的!」

  木槿惱怒之際,卻又聽許思顏道:「太醫原說你近日臥床太多了,也需活動活動,日後生養才順暢。」

  木槿才知他故意引自己動手,瞪他一眼,才在他跟前坐了,問些朝堂瑣事。

  二人正交談之際,外面有人回道:「雍王遣人送東西來了!」

  木槿不覺歡喜,「雍王可曾來?」

  宮人回道:「不曾。是雍王身邊的纖羽姑娘送過來的。」

  木槿記得那個倒楣的纖羽姑娘。

  伏虎崗遇險那回,許從悅舍了纖羽帶木槿逃命,結果纖羽落入賊人手中受盡淩辱,被許思顏救出來後幾度尋死覓活。

  木槿甚是同情,但並不認為許從悅棄她而去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許從悅若帶著她,在那樣的強敵環伺裡,不但保不住她,極可能連自己都搭進去。

  此時聞得她來,木槿忙叫喚進來,不待她見禮,便讓宮人扶起,笑道:「隨便遣誰送過來都可,怎會遣你過來?聽聞你這一向身子都不大好。」

  纖羽濃睫翩躚閃動,恭敬將一烏木填金的漆盒呈上,答道:「殿下說這是娘娘最愛的,所以讓奴婢走一趟。」

  木槿道:「又是什麼珍奇寶物?難為他記掛著。」

  纖羽抿唇笑道:「倒也不算寶物,難得的是殿下那份心意。」

  說話間秋水等已將漆盒打開,呈到木槿跟前。

  木槿瞧時,漆盒內包了銀邊,放了三個絹袋,用銀線整齊地扣著活結。

  一一鬆開看時,盡全是葵瓜子。

  許思顏在旁瞧見,不覺失笑出聲,「木槿,從悅是不是認為你在坐牢,朕連瓜子也不給你吃了?」

  木槿亦是納悶,嗅著那瓜子芳香,問道:「是不是哪位名家炒制的,味道特別好,才想著送我?」

  纖羽唇邊猶有溫馴笑意,一雙顧盼明眸卻微微失神。但她到底不曾失態,依然溫溫雅雅地答道:「回皇后娘娘,並非名家炒制,而是雍王殿下特地去名家那裡尋了炒貨方子,認認真真研究了好些日子,才令人預備了最好的原材料,親自動手蒸煮翻炒。這幾包葵瓜子的味道未必比得上名家,卻也是殿下試了幾十次炒出的最好的瓜子了!」

  木槿猛記起送別蕭以靖那日,慕容琅那日就曾醋意沖天說許從悅在府裡折騰瓜子……

  居然是為她在折騰瓜子?

  側頭看向許思顏,後者也正瞧著她,雙目微眯,似笑非笑,一副是當場抓住出場紅杏的模樣……

  她不由微紅了臉,乾咳了一聲,伸手拈了一粒瓜子送入唇齒間,笑道:「既是雍王一片心意,本宮倒不能不領。咦,玫瑰味的?」

  「玫瑰味、五香味、原味各三斤。」纖羽悄悄看向許思顏,「聽聞這瓜子,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令雍王殿下炒制的。」

  輕巧嗑出的瓜子仁在舌尖上打了個轉,被生生地整個兒咽了下去。

  木槿不顧嗆得咳嗽,愕然道:「我令他炒制的?」

  纖羽道:「是,殿下是這麼說的。聽聞是先帝大行時候的事兒了,後來殿下去了陳州,耽擱了許久,所以拖到這幾個月才開始學著炒制瓜子。正好今年新收的葵瓜子也有了,便是火候差些,到底比隔年的香些。」

  木槿早顧不得品葵瓜子香不香了,細細只往五六月份時回憶。

  先帝大行的第二天,木槿便被人算計,許從悅為替生母開脫,自請去了陳州……

  算來二人單獨相見,只有蕭以靖初至吳宮、她被許從悅約去說話,中計被人引走前的那一次。

  紫藤花開得如火如荼,斯人臨風玉立,彎著一雙桃花眼溫和望她,滿腹憂慮只為她與慕容太后漸漸無法調和的矛盾。

  他怕她對太后無禮,卻又柔聲安慰她,「莫怕,真有刀子捅你時,我幫你擋著!」

  那時她說什麼來著?

  感動之餘,她似乎把話頭引了開去,就初次相遇劫持她的事調侃了幾句,當時仿佛開玩笑是說了一句,若他拿三斤親手炒制的瓜子來,她便大人大量原諒他以往種種得罪之處……

  回眼看到許思顏審視的目光,木槿忍不住撫額,「我開玩笑而已……他再怎麼用心學著,怎抵得上人家炒瓜子炒了幾十年的火候?」

  纖羽聽得一呆,待要說什麼,又不好說的,只是眼底有了些掩飾不住的憤憤之色。

  木槿明知她心中不平,重新拈了瓜子嗑著,輕笑道:「當然,加上雍王這份心意,再難吃的瓜子本宮也會一粒粒嗑完,才算不辜負了雍王這份深情厚意。」

  如此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雍王折騰好幾個月才炒出的瓜子……

  纖羽的俏臉連勉強的笑容也端不住了,頓了片刻,便行禮告退。

  許思顏在側看得清楚,未及跨出殿門,這丫頭的臉就黑沉下來。

  他歎了口氣,剝了一顆瓜子送到自己唇邊,邊咀嚼著邊道:「有這麼難吃嗎?還成吧,挺香的。」

  他又剝了一粒,平日裡靈巧地使劍握筆的手指略顯笨拙。

  木槿還他以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悠悠道:「若我大贊好吃,大約此刻有些人便吃啥都不香了吧?」

  許思顏瞪她一眼,「胡說!我吃木槿便覺得很香!一向很香!」

  「……」

  木槿耳邊傳來侍兒們的低笑聲。

  嗯,這回醋相公居然沒吃醋,看來還心情不錯呢!

  著實有些玄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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