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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這晚,許知言召藺氏姐妹侍寢,第二日仍將那對姐妹花留在武英殿侍駕,並下旨封姐姐為美人,妹妹為才人,連其他六名蜀女都封作女史。

  女史雖非嬪妾之屬,卻也是宮中有品階的女官。若能隨侍帝王身畔,自然也隨時可能遷為嬪妾。

  慕容雪已經教訓過木槿不可驕狂善妒,木槿也誠懇表示要學習母后的心胸寬廣、賢良大方……

  於是慕容雪便不得不一邊賀喜皇上,一邊為藺美人、藺才人收拾殿宇,預備她們長侍君側……

  樓小眠聞得此事,便不由向許思顏感慨:「太子,看來這皇宮從此可熱鬧了!」

  許思顏歎道:「是,這下我那太子府可安靜了!」

  樓小眠便笑道:「愈發證明太子沒娶錯太子妃。這等手段,實非尋常人敢想敢行。」

  許思顏道:「家有悍婦,見笑,見笑!」

  默算日子,木槿該是在中秋應下慕容皇后替許思顏納妾後,立時便著手令人回蜀準備此事了。

  你紮我眼中釘,我便還你肉中刺。

  針尖麥芒,彼此彼此。

  相對而言,慕容依依那點道行已經不夠看了。

  若再不消停,許思顏疑心他的好表姐真得死無葬身之地了。

  最可惡的是,他家裡那位悍婦不動聲色攪亂後宮一池春水後,居然還未消氣。

  當然,對她來說,大概他許思顏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加人渣。

  許思顏從前因生母之事刻意避諱,極少關心蜀國蕭氏眾人之事。

  但他既然不想放手,便不得不有所行動。

  這些年蜀國雖國富民強,到底偏於一隅,始終恪盡屬國本分,故而兩國商旅貿易極多,也常有蜀都富家子弟甚至皇室宗親到吳都觀光遊覽。再加上吳國潛于蜀國的眼線也不少,歷來收集的資料極豐富,許思顏很快便掌握了他想要的資料。

  他早已知曉蕭以靖十分優秀,如今更知曉,蕭以靖的人品端方也是出了名的,至少甩他這個風流太子幾條街。

  蕭以靖已娶妻。

  他本身極出眾,但娶的太子妃鄭千瑤的確不過中上之姿。

  可細問之下,鄭千瑤的父親鄭慕安位列三公,素有才名,兄長在吏部任職,兩位舅父乃軍中名將。

  以其家世而論,暄赫又不致喧賓奪主,正是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

  鄭千瑤本人聰慧有才,正與木槿相若。

  但她幸運地遇到了蕭以靖,很得夫婿敬重,不用像木槿那樣掩藏本性,早已彰顯才能。

  近年國主蕭尋喜好遊玩,國事多交太子打理。蕭以靖夫婦一主外一主內,彼此默契,甚是相得。

  這幾個月蕭以靖巡視北疆,內廷之事盡數由鄭千瑤打理,二人遙遙守望,遠隔千里卻合作無間,於是上下皆知太子夫妻恩愛,琴瑟和諧。蕭以靖冷峻寡言,行事謹肅,但禦下寬仁,友愛兄弟,且不好女色,府中未蓄姬妾,獨敬太子妃一人。鄭千瑤已有七月身孕,皇嗣無虞,也不會有誰強求太子納妾,遂過得富貴如意,叫蜀國那些貴婦小姐稱羨不已。

  孟緋期所敘蜀太子與木槿兄妹之情逾常想來不假。

  許思顏甚至可以想像,木槿嫁來吳國,眼見夫婿冷漠風流,浮誇好色,必定更覺出她的青梅竹馬一萬分的完美優秀,分開三年也許只會讓她更加思念傾慕……

  但以蕭以靖的性情,要說他跑來在兵荒馬亂中毀了妹妹清白再飄然遠去,也實在不合常理。

  便是木槿傾慕蕭以靖,到底夫婿就在不遠處,便是看在她母后的份上,也不敢那樣輕易地為他扣上頂綠帽子吧?

  孟緋期究竟不曾親眼看到他倆怎樣。親密應該是有的,木槿捨不得應該也是有的,但那一身狼狽……只怕還是另一隻禽獸所為吧?

  他記得那夜自己野獸般的放縱,也隱約記得身下那女子的嬌軟無力。

  他那時似乎認定了她是木槿,只是醒來見到身畔臥的居然是沈南霜,才滿懷失落地認定,木槿原來只是他的幻覺。

  完全說不清,他對她什麼時候有了那份真真切切的喜歡,才讓他覺得她出現在幻覺裡理所當然,毫不奇怪。

  也許只是一不小心楔入了心底,想拔出之時,已經深入骨髓,血肉相依。

  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只怕一放手,便是錯過。

  踏遍千山萬水,尋遍碧落黃泉也無法找回的錯過。

  ——曾經有一個人,放手了,錯過了——

  為免沈南霜被鳳儀院那些忠心不渝的親衛遷怒,許思顏在木槿出事的第二天令人悄悄送到紀府養傷,根本沒給明姑姑等人驗她身的機會。

  半個月後,沈南霜鞭傷痊癒,也不敢回太子府,只和成諭說了,照舊入宮去涵元殿侍奉太子。

  她憔悴了好些,形容瘦削,顯得楚楚可憐,卻悶頭做事,比從前更加勤謹本分。

  被木槿冷落了十余日,許思顏早不復原先的衝動,待傍晚處置完公事,才屏去眾人,獨留下沈南霜。

  「南霜,近日可還好?」

  沈南霜聽他關懷,頓時紅了眼圈,「我很好,只是記掛著太子。也不知我不在跟前,身邊那些人能不能照顧得妥貼無憂。」

  許思顏道:「我自然無妨。便是因為一向都有你們這樣忠心的隨侍看顧著,什麼都不用操心,我從來只在朝政之事上留意,以為有了那些,便萬事不用擔憂。太子妃也嬌貴慣了,她活了十七年,大約還沒嘗過這種苦頭吧?」

  沈南霜垂頭,「太子這是在心疼太子妃?南霜委實不知太子妃有孕,若是知曉,便是被她當場打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許思顏輕歎,「你知道嗎?木槿那樣要強的人,跟我吵成那樣都不肯掉一滴淚,小產後依然和平常那樣說說笑笑,可半夜裡忽然就會哭出聲來。」

  他看向沈南霜,「其實我也不敢相信,我竟差點有了個孩子,卻沒等我知道便莫名其妙地沒了。」

  沈南霜的淚水便一串一串地掉下來,「太子怨我?」

  許思顏道:「不怨,但我不想這孩子失去得不明不白。那玉牌,你到底在哪裡撿的?」

  「不……不是撿的!」

  沈南霜猛地一震,抬起淚眼看向他。

  「那麼,誰給你的?」

  許思顏神色淡然,眸光卻少有的淩厲。

  「你與木槿,必有一個在撒謊!若撒謊的是木槿,被揭穿後心虛氣短,只該寧事息人,秋後算帳,哪會咆哮成那樣?寧可不和我過了,也要取你的命!說到底,她雖有心計,可嬌貴半世,根本受不了這樣的屈辱!」

  沈南霜手足發冷,看著自己戀慕四年的男子,叫道:「可我真的沒撒謊!我跟了太子多少年,太子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我對太子的心意,太子當真不明白嗎?」

  「我自然……明白。」

  許思顏心念一閃,心底猛地寒涼,「你……的確沒撒謊!那日晨間我醒來,你的確什麼都沒說!是我自己把以身相救的人當成了你,而你因著你的心意,才決定將錯就錯?明姑姑一直跟我說,以你的性子,若玉牌在你手上,早該把玉牌還我。可現在瞧來,你根本是刻意把玉牌收著,準備在太子妃發覺這個誤會時對她反戈一擊?」

  沈南霜慌忙叫道:「太子,太子,我哪裡會有這樣的心計?我真的沒有刻意收著,真的沒打算對付太子妃……我尚有自知之明,怎敢和太子妃……」

  許思顏見其目光閃爍,再憶起那日醒來沈南霜臥在身畔的種種親昵行止,越發地驚怒起來,「平時看你倒還穩重,若非刻意引我誤會,那日為何那樣輕浮?你當真……當真……」

  他幾乎要將「無恥」二字脫口斥出,卻見她伏在地上哭得快要死過去,想起她素日溫厚細緻,體貼周到,不覺轉作一聲嘆息。

  「罷了,若不是我多疑嫉恨,也不致誤信了你的話,害人害己!你走吧!」

  沈南霜驚恐地望向他,「太……太子!」

  許思顏冷冷瞥過她,「念素日之情和紀叔明份上,我饒你性命,此事不再追究,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他抬腳,便往殿外走去。

  「太子……」

  沈南霜失魂落魄地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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