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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木槿掃了一眼,恍然覺出如今自己吩咐下去的菜式,大半是許思顏喜歡吃的,反而她自己喜歡吃的減了許多。

  她說過她不會和他那些姬妾們拈酸吃醋,她說過若許思顏三心二意,她必會決然遠去,再不回頭。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把他的喜好放在第一位,並開始留心他的喜怒哀樂,往往因他的喜樂而喜樂,因他的悲怒而悲怒?

  她拿著本書在手裡,卻再也無心翻閱。

  侍女唯恐她餓了,早已備了茶點在一旁案上。她拈過一隻翠玉豆糕,咬了一口,卻似卡在心口,咽不下去般難受,連忙擲了,皺眉道:「是不是換了配料?今兒的味道有些怪。」

  明姑姑疑惑,也拿出過一隻吃了,卻未覺異樣。

  她明知是木槿心情低落,沒有胃口所致,也不敢挑明,只笑道:「是有些不香甜,或許採辦不小心買回了陳豆子。明日我讓他們重買材料另做去。」

  木槿點頭,轉眼看案上的蓮花漏壺時,已將近許思顏平日回來的時辰。

  明姑姑笑道:「應該也快回來了。說起來咱們太子也著實是個好夫婿,自從和公主好了,中午在朝中不得閒那是沒法子,幾乎天天都按時回來和公主用晚膳呢!若是有應酬,也會叫人接了太子妃同去。」

  正尋著話頭安慰時,那邊候在二門外的近侍已經回來,和如煙說了幾句。

  如煙聽了便微微變色,卻不得不走進來稟道:「公主,太子叫人傳訊回來,紀老夫人病重,太子前去探病,被紀大人留下用晚膳了,請太子妃不用等他,早些吃點東西休息吧!」

  「紀老夫人!」

  木槿依稀記得許思顏說過,紀叔明的老母被接至京中時,因年紀大了,路上勞碌感了風寒,入京後便病了。

  明姑姑忙笑道:「若有應酬,原也尋常。畢竟一國太子,政務繁忙嘛!」

  木槿淡淡道:「嗯,忙。若覺得應酬比回來用膳重要,當然會忙於應酬;若覺得陪我用膳解我心結比應酬重要,則必然會忙於回來用膳。只看他心裡什麼更重要罷!」

  明姑姑不料她看得如此通透,一時倒也說不出話來。

  木槿已向如煙道:「你也叫人傳個訊過去,問他今晚是否留宿紀府?若不回來,我這邊可就關門落鎖了!」

  如煙忙道:「這個太子倒也料到公主要問,早就令人說了,用完晚膳立時便回,請公主千萬別關了門,讓他進不來。」

  明姑姑笑道:「到底是夫妻,看看這體貼的!這時候也差不多了,公主不如先用膳吧?」

  木槿只得應了。

  因許思顏不在,再無外人在場,依然叫明姑姑、秋水等心腹隨侍在下首坐了,陪自己一起用膳。

  只是她心情鬱鬱,遂吃什麼都不是滋味,略吃了兩樣,也便放下了。

  明姑姑等也不敢苦勸,只盼許思顏儘快回來,跟木槿解釋清楚才好。

  許思顏倒未食言,果然用完晚膳即刻便回來了。此時木槿抄書才抄了四五頁。

  許思顏一邊解著外袍交予侍女,一邊微笑道:「怎麼?又在抄老莊之說?還在想著變作一隻大鳥逍遙天外呢,少做夢了!」

  待走過去看時,許思顏不由笑起來。

  「般若心經?這可奇了,前兒在研究道學,怎麼一轉頭又抄起佛經來了?」

  木槿也不抬頭,繼續抄著經說道:「不是我愛抄佛經,是父皇向來崇信佛理。眼看父皇生辰在即,禮部奏請欲為他舉行生辰慶典,父皇否決了,只讓撥資修繕廟宇,同時多多抄印佛經分發各處。他自己也說要親手抄二百份般若心經供於佛前,我別的做不了,也該隨喜二百份才是。」

  許思顏頓了頓,「還是你仔細,我險些連父皇生辰也忘了!回頭我也抄幾份吧!」

  木槿將最後一句「菩提薩婆訶」寫完,才擱了筆,默默通讀一遍,只覺心下平靜許多,才抬頭笑道:「你的事兒原多,不抄也沒關係,閑來我多抄幾份,也便算代你抄過了!」

  許思顏聽得情動,見侍女都已知趣退下,遂從後擁住她,微笑道:「嗯,夫妻一體,你抄了便算是我抄了!」木槿只覺他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脖頸,眸光更是溫柔纏綿,好一會兒才道:「我倒不是因什麼夫妻一體。我只盼著太子能不至於那麼忙,忙到連多納一個貴妾都沒空和我商議。」

  許思顏微微一僵,擠到她身畔半擁了她坐了,柔聲問:「生氣啦?」

  木槿瞧向他,卻見他仿佛喝了酒,面頰上有些微的紅暈。

  他的眸光比往日更要清亮。從燈下看去,宛如兩汪無瑕水晶。

  他略低了頭,輕聲道:「這事兒也怪我,只怕你心裡不快,一直拖著沒提。南霜待我忠心耿耿,如今又已是紀叔明的義女,我實在不忍讓她無名無份跟著我。正好今日中書侍郎將草詔送來給我看,她正和我提起紀老夫人重病,不放心她的終身之事,我便將她給添上了,並非有心不和你商議。你也該想想,咱們這樣好,我怎會讓你添堵?橫豎……不過是名分而已,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她,是不是?」

  此事他自知理虧,見木槿不悅,故放低身段柔聲細語跟她解釋,只盼她繃著的那張小臉能綻出笑意。

  木槿見他示弱,倒不好過於計較,只瞪了他一眼,甩開他起身去倒茶。

  許思顏見她還未消氣,遂跟在她身後去端茶。

  木槿替他倒了,卻問道:「既知我這人小雞肚腸,容不得人,你把她拉過來做個徒具虛名的妾做什麼?如今她有著紀叔明那樣的高官義父,又有皇太子你做經強勁後臺,完全可以尋個年輕有為的朝廷命官做正室夫人,似咱倆這般白頭偕老,相親相愛,可謂前途光明之極。若來做妾……可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面,一條路走到死胡同,都是她自找的!」

  許思顏見她眉目冷厲,又是駭然,又是苦惱,笑道:「你……又何苦為難她?她在我身邊本就與旁人不一樣,不知替我料理了多少瑣事,兵亂之夜更是連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和你一樣為我吃了許多苦頭,能不能……別跟她太計較?」

  木槿大愕。

  「兵……兵亂之夜?」

  許思顏見她驚愕,卻想到了別處,只得尷尬一笑,說道:「雖說謠言不少,其實都當不得真。我和南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兵亂之夜……」

  他想到那夜,其實有些幽怨,一雙曜亮卻溫柔的眼睛倒映著木槿驚愕的面龐,「我餘毒未清,你怎忍拋下我去和什麼蜀國侍衛敘舊?我當時熱得糊塗,才強南霜做下了錯事。此事怨不得南霜,似乎……也怨不得我吧?」

  該怨的是那個狠心離開的小妻子……

  他微笑著伸手去揉她的小圓臉,以示他雖有些怨氣,卻早已不怪她。

  畢竟以她三腳貓的醫術,未必猜得到她離開後會發生什麼。

  而木槿卻已氣得身子微顫,一把拉開許思顏的手,叫道:「你……你到底是當時糊塗,還是現在糊塗?差點被你折騰死的不是沈南霜,是我!你……你當時明明認得我的,你還喊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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