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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他垂頭看看地上剛被他捏碎的茶盞,再看看他的手。

  他竟不曉得自己方才用了這麼大的力。

  木槿皺了眉蘸取方才擱在茶盞中的藥膏,塗抹在自己傷處。

  許思顏遲疑了下,輕輕握了她細細白白的手,拿食指蘸了藥,替她敷那傷處。

  木槿怔了怔,低頭瞧他模樣,卻見他黑睫低垂,模樣專注而認真,連那臉上的四道血痕也不覺猙獰了,反添了幾分脆弱和文秀。

  待他擦完,抬眸之際,正與她四目相對。

  木槿不覺紅了臉,連忙抽出手來,說道:「你臉上也擦些藥吧!」

  「不用。刮破了點皮,兩三日自然癒合,擦什麼藥?」

  「留下疤痕怎麼辦?」

  「又不是女人,還怕破相?」

  許思顏垂眸看一眼那藥,一直緊繃的神色慢慢舒緩下來,「何況我便是破了相,也比你好看得多!」

  木槿氣得噎住,怒道:「除了生得好看,你還有什麼好處?」

  許思顏道:「你連生得都不好看,更加一無是處!」

  木槿道:「可不是麼,我一無是處!你快回去告訴父皇,把我休回蜀國,趕緊再娶個絕色的吧!或者便把那依依可人、姍姍動人扶了正,大家省心,可好?」

  她拂袖欲走向床榻,猛想起許思顏方才的「暴行」,又頓了身沉吟。

  許思顏也不知自己怎生又和她吵上,不覺懊惱,便道:「給我倒盞茶。」

  木槿往桌上一掃,「沒茶盞了!你自個兒出去喚人取茶盞去。」

  臥房中自然配著官窯出口的上好白瓷茶具,白如玉,薄如紙,精緻名貴。

  可惜一把茶壺只配著四個茶盞,木槿用了一個,裝傷藥用了一個,許思顏前後砸了兩個,自然是沒剩的了。

  許思顏也不做聲,提壺把木槿用過的那盞茶斟滿,自取過來喝著。

  木槿嘟起櫻紅朱唇,大是不滿,卻也無法撒潑不許他喝。

  許思顏喝著茶,出了片刻神,卻問道:「之前,你說你母后騙你,是什麼意思?」

  木槿道:「還能有什麼意思?她時常跟我念叨,說她在吳國的孩子從前怎樣乖巧,吳國那給來的信說他怎樣懂事,怎樣出眾,怎樣有才識有謀略,怎樣脾氣好性情好……我竟忘了,她滿心裡記掛著你,自然看你無處不好。其實……我呸!」

  她瞪著許思顏,如璧肌膚上依然泛著霞光,一時卻分不出那緋色是給羞的還是氣的。

  §霽色深,素衣白馬冶遊天

  許思顏冷哼一聲,「若真是如此,為何我從未聽說過?你就慢慢編吧!怎生從前不編給我聽,也從不編給我父皇聽?」

  木槿道:「父皇的心病,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叫我告訴父皇,我母后想念他,我蜀國的父皇不讓?還是告訴他,當年母親為他吃了很多苦,為了生下他的孩子差點送了命?沉修法師還在世呢,你不信,你自己派人打聽打聽去!他必定會告訴你,當初母親把你送回吳國來,並不是不要你,而是打算踏遍天涯海角,窮盡一生一世,也要替父皇尋到治癒眼疾的藥方。她走遍窮山惡水,餐風飲雪,受苦無數,根本……不捨得把自己剛出世的孩子帶在身邊受罪。」

  許思顏便不說話,慢慢地喝著茶水,低垂的黑睫覆下,掩住眼底多少的波瀾湧動。

  木槿繼續道:「我是沒有說給你聽,可你問過我嗎?你明知自己身世,不去仔細打聽打聽,反來怨我?」

  許思顏便道:「她明明有機會留下,卻還是棄我們而去,難不成我明知她另嫁別家,還得去費盡心思打聽她的想法,巴著她苦求她離開現在的男人回心轉意?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木槿氣結,「隔了那麼多年,我都看得出,母后當年若是留在吳國,她的處境會多尷尬,多危險,你們父子的處境又會多為難,我不信你看不出!」

  許思顏冷笑道:「我們父子再為難也不至於保不住她!明明是她念著蕭尋才離開的好不好?」

  木槿無可對答,遂道:「若我有你這麼記仇的兒子,也早就離開了!」

  許思顏又想砸茶盞。

  深吸一口氣,把被這死丫頭激出來的惱意壓下去,他低沉道:「你嘀咕完了沒有?滾去睡覺!」

  木槿不動,立在珠簾前警惕地看他。

  他便白她一眼,「我的媚毒已經過了……如你這般醜丫頭,送我都不會再碰!睡你的去!」

  木槿便道:「碰我的是畜生!」

  許思顏答道:「畜生才碰你!」

  木槿便松了口氣,這才步入珠簾內,悄悄將衣帶多扣了兩道結,才和衣臥上床去。

  許思顏瞧她忐忐忑忑地臥下,才撐著額慢慢垂下頭去。

  暖黃的燭光下,白瓷的茶盞映出他的面龐,黑眸若含水光,竟是悲喜莫辨。

  他從來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眼前這丫頭,和吳國那位容貌漸漸模糊的母親,仿佛能輕易挑起他所有的憤懣,讓他瞬間失態。

  關於生母的回憶,向來是他的一個牢。

  別人進不去,他出不來。

  日復一日的位高權重金尊玉貴,只將那一處照得愈發冷沉陰暗。

  但不知怎的,在和那死丫頭一通吵鬧後,那仿佛在心頭壓了多少年的塊壘,仿佛鬆動了,並且……正在不知不覺間柔軟。

  似遇了暖陽的冰塊,拂過春風的積雪。

  他忽然覺得,這樣孩子般的吵架,居然也會讓他很快活。

  轉頭看向那邊床榻,卻見琉璃珠簾內,水墨山水的紗帳密密垂著,連帳腳都牢牢壓到了簟席下,再看不到那帳中人的模樣。

  他哂笑。

  成親三年,她倒沒給晾夠,居然還敢防賊似的防他。

  既是夫妻,圓房早晚的事而已。

  剛嫁過來時才不過十四歲,矮矮小小臉都沒長開的小丫頭,便是心中不曾橫著那道溝壑,他也不會碰她吧?

  如今看著還是小模小樣,憨憨傻傻,卻無疑已經長大了。

  習武的女孩兒,發育得果然好,揉在掌中手感極佳;她緊張驚懼的模樣著實有趣,微微顫悸的軀體著實誘人;且她唇齒間清清甜甜,甘冽得叫得沉醉……

  他忽然間又有些躁熱,連忙又倒了盞涼茶喝。

  必定是媚毒尚未完全驅去。

  必定是。

  死丫頭模樣尋常,脾氣倒是不小,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不過……真的可以考慮與他的太子妃生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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