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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木槿微笑道:「哦,侯夫人怕擔招待不周之責,卻不怕欺主罔上之罪?我怎麼越聽越覺居心叵測?這事兒關係咱們太子府顏面,無論如何,我都得去找涇陽侯問個明白!」

  她站起身,抬腳欲走,澹台氏連忙上前抱住木槿的腿,叫道:「太子妃,給妾身留點臉面吧!侯爺正在前堂接待外客,若是扯破此事,叫妾身如何做人?」

  木槿笑道:「既然不能做人,做鬼何妨!」

  腳下不動聲色輕輕一錯,已從澹台氏懷抱間脫出,自顧向外走去。

  澹台氏急又撲上去,哭叫道:「是,妾身有錯,妾身回頭自會去向皇上、皇后領罪!但求太子妃看在皇后娘娘面上,保全妾身臉面呀!」

  木槿看似走得不快,偏生沒讓她扯著,倒是身後的顧湃猛地揪住她後領將她拎了起來,冷冷道:「你敢對太子妃做出這等鬼祟之事,就是對皇后不敬,誰敢給你臉面?也別想著跟皇上請罪了!你信不信,咱們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一句話,皇上頃刻便能把白綾和鳩酒賞你全家?」

  澹台氏在顧湃掌下哆嗦,卻道:「我是堂堂一品誥命夫人,你敢對我無禮!」

  顧湃冷笑道:「皇上早就發了話,誰敢對太子妃無禮,我們便可對誰無禮,連太子都不例外!你敢輕藐太子妃,便是此刻捏死你,也包管沒人敢為你喊冤!」

  木槿已經走到門外,清清潤潤地喊道:「排骨,走啦!別嚇唬他們,我怎麼會捏死他們呢?」

  顧湃忙應了,丟開澹台氏出去時,又聞木槿悠然笑道:「記得關門,下鎖!有擅自走出來的,明天請她喝自己的排骨湯!」不知被捏死,和喝自己骨頭煮的湯,哪個更嚇人……

  顧湃覺得自己可能十天半個月都沒吃排骨的胃口了,心下甚是鬱悶,臨出門又抓過兩張矮杌,在眾婦人的驚恐嚎叫裡,把兩處燭臺盡數砸倒撲滅。

  於是,關門下鎖後,便只剩了一室黑暗陪伴著皇后親戚家的那群妻妾了……

  快步走向前堂時,青樺道:「我已去問過成衛尉,太子和樓大人那邊暫無異常,公主不必太過焦急。」

  木槿淡淡道:「他們既敢當了那許多官民的面把我們迎過來,便不可能明著對咱們不利。但暗地裡動點兒手腳,怕是難免的了!」

  織布跟在她身後,笑道:「有咱們公主在,那點子陰謀算什麼?自然洞若觀燭。只是屬下還真想不明白,公主怎麼看穿那些人是假夫人的?」

  木槿眸蘊星光,淡然輕笑,「那有什麼難的?生得未免都太標緻了些,打扮也太出挑了些,未免失之穩重,少了大戶人家嫡室正妻的氣派。一個還能說偶然,一群都這樣,還真把我當白癡了?」

  「這個屬下也看出來了!」顧湃拍拍織布的肩,「等你到風月之地流連幾回,便能看出其中幾個甚至有些風塵氣,只怕是從青樓裡帶出來的呢!」

  織布歎道:「不是你們一向說,吳國不抵咱們蜀國,行事需處處小心,不可沾惹那些是非麼?要不,趁著不在京裡,咱們找時間去逛逛?」

  木槿側耳聽了聽,皺眉道:「何必捨近求遠?估料著那前堂現在也該和青樓差不多了吧?」

  織布呆了呆,悄聲道:「公主更連青樓的邊都沒沾過吧?怎會知道這裡像青樓?」

  青樺略通音律,此時卻已冷笑道:「好個公侯府第,怎會吹奏這些靡靡之音?一聽便不是尋常家養歌妓在彈唱。」

  說話間,幾人已接近前堂,便見廊下有守衛攔住道:「什麼人?本府重地,不得亂闖!」

  木槿只向後略看了眼,織布已高聲斥道:「瞎了眼的,沒見太子妃駕到,還不上前迎接?」

  幾名守衛怔住,再不知該攔阻還是該通稟咫。

  顧湃已護持著木槿,高大的身形先去推搡那擋了木槿路的守衛。

  守衛給推到一邊,才回過神來,忙上前又要攔阻,說道:「請太子妃留步,容小人進去通報!」

  織布上前便一耳光甩上,冷笑道:「我們太子妃進出皇上的武英殿都不用通報,進你一小小侯府還要通報?敢情涇陽侯覺得他比皇上還能耐?」

  木槿輕描淡寫說道:「那可說不準。瞧侯府這架勢,部屬這威風,說不準就是想坐一坐那金鑾殿呢!」

  青樺微笑道:「大約涇陽侯還沒那個膽吧?連附從的部屬都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真的不要這侯府上下幾百口的性命了?」

  織布道:「那也難說。哪朝哪代不曾因為造反砍過幾百幾千個大好頭顱?可哪朝哪代沒那貪心不足的癡心妄想圖謀造反?人哪,真要自己作死,誰又能攔得了?」

  涇陽侯防守很是嚴密,被驚動過來的守衛已愈發地多,奔過來恰聽到青樺等人一唱一和就差點沒把謀反的帽子直接扣到涇陽侯頭上,頓時面面相覷,再不敢輕舉妄動。

  在外守候的成諭、鄭倉等從人也已聽見,急忙過來見禮道:「見過太子妃!這些小地方的下人沒見識,只知侯爺最大,太子妃不必和他們計較,快去見太子要緊!」

  木槿聽這話蹊蹺,問道:「太子正要見我麼?」

  成諭道:「可不是呢,問了好幾次了!」

  他們一廂說著,一廂已徑將木槿擁了進去。

  守衛們再無見識,也知曉太子身邊的這群人不論家世還是身手,沒一個是好招惹的,再不敢阻攔,連試圖進去悄悄通稟的人都被成諭暗暗叫人擋住了。

  木槿問成諭:「太子真的問起我了?」

  成諭低聲答道:「開始問了兩次,說在洗浴收拾,後來又說已和夫人們在用膳,便沒再問了!」

  「那麼……」

  「裡面的動靜不大對。換了從前,太子早該尋藉口出來了。再則,樓大人是細緻人,沒道理由著太子性子來,自己也跟著胡鬧。我等原本就不放心,正商議著要不要請太子妃過來呢!」

  他們出京後便緊跟在許思顏身邊,眼見樓小眠對木槿另眼相待,而木槿言行迥然不同於他們印象中的那個木訥太子妃,早知曉從前多少人看岔了眼,把個扮豬吃老虎的女主人真當成豬了。

  如今涇陽侯位份不低,他們雖不安,輕易也不敢上前驚擾,於是便難免想到請份位更尊的木槿出面了。

  木槿邊往前走,邊留心兩側燈火通明的屋宇,眉眼愈發冷沉下來,「那裡面呆的是什麼人?」

  成諭道:「是高涼八品以上的官吏。如今在正殿內作陪的,只有涇陽侯和曲賦,但來來往往的佳餚和美人就沒有停歇過。」

  木槿忽而冷笑,「也就是說,如果太子在正堂鬧出點醜事來,這高涼上下官吏,將會無人不知?」

  成諭呆了呆,失聲道:「原來是這個打算!我原以為涇陽侯是覺得這些人位份不高,不宜陪太子飲宴呢!那麼,太子……」

  木槿道:「太子自然沒那麼容易被人擺佈。可惜父皇太寵他,寵得他忘乎所以,只顧流連風月,才會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吧?」

  成諭不敢回答。

  ***

  正堂內,梁楹精雕細繪,鑲金嵌寶,金碧射目。

  舞姬裸著腳踝,細巧如白玉般的雙足旋舞于鬆軟的富貴牡丹團花氈毯上,踝間的銀鏈子扣著小鈴鐺,紗裙下的修長雙腿隨著樂聲輕盈騰挪之際,鈴鐺的脆回應和著管弦之聲,旖豔裡透著盈然的春色,令人愈覺心蕩神馳。

  席上珍羞具設,芳醴香醇,盛以瑪瑙缽、琉璃碗、水晶杯,輔以美人玉腕,媚眼橫波,憑他怎樣的鐵石心腸,也不由地心蕩神馳,神魂俱颺。

  花梨木落地大屏風旁的小幾上,絕色小侍兒的纖纖素手又一次提起仙鶴香爐上翅羽形狀的漏空蓋兒,移開雲母隔片,將炭火撥出些微的明火,再放上隔片,添上幾粒新香。

  微暖如春光般的香意便輕輕地在空中繚開,無聲無息地在酒菜的芳鬱氣息中散開。

  許思顏已經不記得自己飲了第幾盅酒,慣常的笑容已有些迷離。

  他的目光從歌舞的美姬轉到身側侍酒的華裳美婢身上,那笑意便愈加溫和柔軟,只是黑黑的眸光愈發深邃,幽井般探不到底。

  時節漸漸入秋,夜間已經沒那麼炎熱,且四角放了冰桶,可不知哪裡的熱意還是漸漸浮了上來,眼前的美婢也愈發地明豔誘人,絕色傾城。

  他微微皺眉,看向樓小眠。

  樓小眠不喜飲酒,不過略品了品,便把酒盅放在了一邊,和身邊的美姬說笑。此時秀美潔白的面頰泛起薄薄紅暈,他看向那美姬的目光愈發地含情脈脈,甚至已經執起了那美姬的青蔥玉指……

  那美姬原是吹笛子的,他不過多看了兩眼,涇陽侯便善解人意地叫她過去侍奉了。二人談起樂理,又教那美姬學著泡茶,待她奉了親手泡的茶過來,樓小眠便親自捧了盅送給許思顏,請太子品品他新收女弟子的茶藝。

  許思顏笑著讚賞了,悄問樓小眠對目前情形有何看法時,樓小眠輕笑答道:「倒要瞧瞧這老狐狸葫蘆裡賣什麼藥!」

  自然是要看看的。悄悄前來江北,本來就是打算看看某些人膽子到底有多大;但要說大庭廣眾之下明著動手,掂量掂量他們自己能耐,應該還沒那個膽。

  此刻,終於有所行動了麼?

  喜好女色,不知節制,于素有風流名聲的大吳太子,似乎不至於有太大影響。

  然後,會是什麼呢?

  許思顏思忖著,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將身旁的美婢勾到到自己懷裡。

  ***

  木槿的跟前已是正堂。

  崇門豐室,高敞崔嵬,四面琉璃宮燈高懸,有女子妖撓舞動的嫵媚風姿清晰地明光紙裱就的窗扇上,美豔懾魂。

  抬頭看著,門上黑漆填金的匾額上,正題著「靜德堂」三字。

  「靜?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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