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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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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薰,一曲清琴認知音 那公子身後一中年漢子已張口發問。 卻是從人裝束,腰佩環刀,生得高大威猛,眉目凶獰,更將那公子襯得如芝蘭玉樹般溫潤秀美。 木槿指指外面,「有壞人追我,我看這邊亮著燈,便過來避避。」 「哦!」 那公子看向阿薄。 阿薄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外面一個人也沒有!」 木槿笑道:「你在屋外看著,還不如公子在屋內耳目聰敏呢!」 她好奇問道:「不知公子怎知曉我在外面?」 公子微笑道:「昔年伯牙撫琴於舟,有知音子期岸上盜聽,琴聲通靈,遂弦斷之異。如今……」 木槿不由道:「莫非公子吹笛,我在外邊聽上片刻,也有笛斷之異?」 公子的神色便有些惆悵,「不是。是倉叔告訴我,外面有個人連聽五支曲子沒動彈一下,可能睡著了……」 木槿禁不住大笑。 守在門口的阿薄明顯是被他的笛聲吹醒的,只怕還在腹誹他半夜三更不睡覺騷擾他打盹吧?而身後這粗壯大漢當然也不會是他的知音人。 若是還有第三個人被他的笛聲催眠,那就難怪他覺得很受傷了! 但那大漢居然能發現她的到來,並且知曉她連聽五支曲調沒動彈一下,那身手恐怕有些驚人。 而木槿仿佛沒注意到他的身手,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她指著那大漢笑得直不起腰來,「大叔,你……你叫倉鼠?」 大漢緊繃的臉一松,然後扭曲,「你你……」 那公子也不禁莞爾,「姑娘,他……他叫鄭倉,我喚他倉叔……」 木槿笑道:「原來如此。我原就想著,這天底也不該有這麼胖大的倉鼠!」 眼看那大漢神色不善,木槿忙轉向那公子道:「公子的笛子吹得真好,不知可有耳福再聽公子奏上幾曲?」 公子便目注她,「你懂音律?」 木槿道:「不怎麼會吹笛,但從前下工夫學過琴。」 公子便掃過阿薄。 阿薄再不敢打瞌睡,連忙奔過去,捧出一個琴囊放到旁側的琴桌上。 木槿上前,親手揭了琴囊,露出琴身,便已一怔,然後小心翻開看琴背軫池下的銘文時,已然驚歎道:「居然是獨幽!昔年抱琴堂評天下十大傳世古琴,記得這獨幽古琴排名第二,猶在今上所用的瓊響古琴之上。」 公子秀眉微挑,「你可敢彈?」 木槿貪戀地撫著琴身,說道:「我試試!不過……我三年沒彈琴,恐怕手生了!」 她這樣說著,卻起了身,整一整衣襟,伸手在一旁的銀盆裡淨了手,又走到那邊熏爐邊,親手把冷了的香爐重新焚上。 凝脂般的纖纖小手,不急不緩,熟稔而慎重。 公子微眯了眼問道:「為何三年不彈琴?」 木槿道:「公子既知琴道,當知學琴者有七不彈。」 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 這不是學琴者的七不彈,而是琴藝高手的七不彈。 前六者皆易,獨第七條難說。 滿座春風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世間學琴者千千萬,若都這般不遇知音者不彈,全該罷手把琴給砸了。 公子問:「這三年姑娘都未曾遇到一位知音?」 木槿道:「有一位我極敬重的長輩,可稱知音。可惜他大約不愛聽到我彈琴,於是我便不彈了!」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再無一人。」 木槿終於坐到琴前,指尖觸上琴弦,那略顯平凡的圓圓面龐忽然煥發出奪目神采,一雙曾經木訥的眼神清澈流光,絕世寶珠般顧盼生輝。 她像一個女王般端坐寶椅,睥睨著自己的領地,翼下生風,驕狂肆恣,那樣不可一世地斷言道:「三年,再無一人,值得我為他彈奏一支曲,高唱一闕歌!」 指弦撥動琴弦,錚淙聲起。 阿薄在門口悄悄伸著懶腰,正要繼續閉著眼睛練就他站著打盹的本領,忽聽屋中如有驚雷破耳,直沖心扉,嚇得他腿腳一軟,差點摔下,而四面已有鼓點激昂,聲聲如在近前,頓又驚得他汗流浹背,拔腿欲逃,偏偏股戰而栗,驚怖得靠在門邊,再不敢動彈。 驚恐回首時,只見屋內只有那少女獨坐琴邊,指尖撩動如有神助,精靈般挑舞於絲弦之上,竟讓那細細的絲弦瞬間有了勃發的生命力,奔驚雷,奏鼓點,豪宕喊殺聲四起,如席捲一切的海潮,雄壯慷慨,快要卷盡前方波濤萬丈。激越勁健的琴聲裡,有笛聲奔起,如金鵬展翅,直破雲霄,正與那琴聲相和相依,狂肆不羈,仿若萬馬奔騰,橫掃千軍,其銳勢可驚天地,無可阻擋。 高昂的曲調裡,有勝者當為王的喜悅,亦有死當為鬼雄的悲壯。 竟是一曲慷慨激昂的《逐鹿》! 如此激越磅礴的曲調,竟由一個來歷不明的平凡少女和一個身纏痼疾的病弱公子奏出…… 一曲終,四面寂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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