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二〇六


  我看她一臉釋然之色,仿佛並不心急出去了,不由心中一動,回頭低聲吩咐小七:「你帶小三小四去迎一下落日霞。」

  三人無聲無息地走了。

  那梅娘見我們這邊的動靜,一連上便有了焦急之意,忽將雙指放入嘴裡,打了一個呼哨。

  我與君楚禾對望一眼,忽然間明白,我們恐怕是中了勃勃克絲的調虎離山之計了。

  我們尚未說出口,那聖者倒說了:「梅娘啊,看來你心中的惡罪尚未消得乾淨,我才知道,你以修行為名使領主滯于此處,說!勃勃克絲想幹什麼?」

  我萬沒有想到這糊裡糊塗的聖者並不糊塗,只略一分析,便知道了梅娘的用意,可為什麼還和她多廢話?

  我疑惑地望了君楚禾,他臉上又現了無可奈何:「即使知道,他也認為萬惡皆可向善。」

  果然那梅娘做出悔改之色,這聖者又原諒了她,只不過那八年面壁卻是怎麼也不肯改的。

  隔了一會兒,落日霞他們便到了,人人臉上皆有氣急敗壞之色,小七告訴我,幸虧他們去得及時,要不然,連夏侯商都被勃勃克絲害了……烏木齊,自是已被勃勃克絲救走。

  我忙上前查看了夏侯商的傷勢,見他氣息平穩,這才放下心來,不由責怪君楚禾:「你怎麼養了這麼個活寶在此?」

  此人武功雖高,但這樣容易被人利用的品性,武功再高,也不過成為別人手裡的利器,除了帶來麻煩,還能帶來什麼?

  君楚禾道:「你看這子歸綠洲,如今樹木成林,流水充足,全是他的功勞,還有那相思樹,也是他無聊之際弄出來的,他雖是……辨不清是非,其實他不是辨不清,而是既辨得清也堅持他那一套……再者,他不想走,我能怎麼辦?」

  我嚇了一跳,如此說來,此人當真是不世奇才?且腦袋在某些方面一根筋,非常之難搞,如果被烏木齊知道,他會不利用他?

  君楚禾知道了我的想法,道:「勃勃克絲不會將此人之事告訴烏木齊的,她們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們知道烏木齊是什麼人,如他心中的價值沒了,她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所以,此人的存在,暫時只有子歸綠洲的人和勃勃克絲知道,因為,在勃勃克絲逃走之前,此人被她們困於相思洞中,已經有許多年了。」

  我道:「既如此,你放他出來為什麼?」

  他悔不當初:「我怎麼知道他是這樣的德行,初見他時,他分析中朝西夷國事,條理清楚,時有獨特見解,加上知聞廣博,我便以為他不過被勃勃克絲困住的人而已,卻原來,連勃勃克絲對他也是又愛又恨,事後我才知道,連這門極古怪的邪功,也是他無聊之際弄出來的,他自己倒沒有練,被他身邊一名侍女練了,就是後來的勃勃克絲了。」

  「勃勃克絲自不會把自己的行為告訴他,卻怕他知曉,因而將他困於相思洞內,他出來了,如果再想使他進去,可就難了。」我道,「此人智慧極高,如果他不想之事,自是能想出辦法破解,可在某些事上,卻是極一根筋,真把自己當成了就是佛陀了?」

  「不錯,他認為人皆有惡,但人人皆可為善,那些為惡之人,給他一次機會他不向善,便可給他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無數次的機會,總有一日,他會向善。

  205、相思

  「你胡說八道……」可能我的聲音大了一些,引得那人緩緩轉了過來,那如碧水一般的眼眸極慈悲地望了我,我忙向他扮了個笑臉,以表示我可不是說他!我有預感,一切皆來源於相思洞,那相思洞想必也在其中,這怪人能弄出個邪功,說不定便也弄出來個邪毒,你想想啊,這世上也只有這麼奇怪的思想,才能纏綿之後相思入骨。

  不想及此,我不禁有些怔怔的,我與夏侯商不正是如此?

  每到感覺自己略有些幸福了,便會經歷相思入骨的思念,如今,他躺於擔架之上,便輪到我受此折磨了?

  那聖者到底被我吸引了,感覺教化梅娘遲些時候做可以,向我這邊走了過來,君楚禾像是提前做了預防,特地領著我走得離他遠了兩百來米,才開始和我說話,可他向我走來之時,我只覺他邁第一步,那距離便縮矮一步,再邁一步,此人的面孔便出現在我的眼前,嚇得我往後退了一步。

  他道:「噢,這位小姑娘,是君領主的女兒吧,象,長得像,不知道為什麼,初一見你,就感覺和你有緣。」

  他滿頭雖是白髮,就臉卻紅潤如嬰兒的肌膚,眼眸如碧水悠悠,笑意淺淺,他的情形與安逸王相似,都是不如時間苦為何物之人,可我面對他之時,卻與在面對安逸王時的情形全部相同。安逸王雖不知道人世之苦,卻懂得禮儀規矩,世之常情,且不過喜歡釀酒而已,而此人,給我的感覺卻是仿佛一顆暴曬于陽光之下的炸藥,外形美觀,效果強勁,用得好便好,用得不好連自己都被炸死,便這枚炸藥還滿臉慈悲,以為炸死你是為了你好。

  我不喜歡他,極不喜歡,想來此處人人都是這種感覺。

  此人,已是一個不受人世間所有東西控制的人。

  我笑道:「我來至此處,便見聖者,才知與聖者有緣呢。」

  他笑道:「小姑娘言不由衷的本領極好,你滿身罪孽,倒獲得無數人擁戴,看來也有可取之處,老夫我也不計較了。」

  我明白了,此人當真智慧極高,只不過,再高的智慧,把自己真當成了聖人,便也會被人利用。

  想像夏侯商還要請他救治,我便指著不遠處胡楊林的擔架道:「我和他都是滿身罪孽,更想在有生之年化解這些罪孽,只可惜,他命不久矣,他若離開了,我也不想活,只怕是沒有這機會了。」

  和這個人對話不能以常理來推,如果是一般剛見面的普通人,便會想,你們死了便死了,管我們什麼事?可這人自詡能救世人之人,哪見人罪孽未消,身先亡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果然緊張了:「小姑娘說的什麼話,你們可是有緣人,你腹中的孩兒尚未來這世上走一遭就離開了,你不心痛?」

  我衣著寬大,下面所穿乃是西夷女子長穿的內襯鐵箍的裙子,將整個裙擺脫開如傘,遮擋了微凸的小腹,沒曾想他也一眼識辨了出來,我心中暗暗稱奇,臉上卻露出了幾分黯然,這表情自然是真的,只不過我將原來強自忍著的對夏侯商的擔憂表現了出來而已。

  君楚禾向我暗暗點頭,表示我對付他的辦法用對了。

  聖者朝我們兩人一笑,道:「把那人抬了過來,我倒不信,這世上有什麼傷可重到連我也治不了。」

  我向八駿打了個手勢,八駿忙擁著抬了夏侯商的草石族人走了過來,那聖者暗暗點頭:「這四人步伐一致,足下雖有起伏,也不能讓上身略動半分,是以隱匿為名的草石人吧?不錯不錯……看來,這傷的人的確傷得重。」

  他原如碧海一般的雙眼更添了幾分深色,顏色仿佛濃得流了出來一般,臉上又露出了慈悲之色,此人是真的在同情憐憫同情吧?我有些慶倖烏木齊被人救走了。

  夏侯商被抬至他的身邊不遠處,還沒到達,他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手一抬,那擔架便從四名操石族人的肩頭平飛而起,緩緩地落於他的身邊,我嚇了一跳,剛想上前察看,那聖者道:「從此人面色上來看,他先受外傷,再中毒……不對,是先中毒,再受外傷,然後再毒發。」

  我一頓,轉頭望他:「聖者所述,當真如親眼所見一般。」

  他眼上並無殊色,這才蹲下身子幫夏侯商診脈,一診之下,愕然道,這世上難道當真有另一顆相思樹?此人中的真是那毒。

  他真不知道相思動力的毒已然流傳出去了。

  而且在多年前久已流傳了出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