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一七五


  我打斷了他:「我知道她是誰,廷清長公主,鐵參可汗繼位之前,曾代其攝政,處理軍政事務,如此高貴的身份,和一位中原將軍想必沒有什麼牽扯吧?」

  室內頓時陷入令人滯息的安靜之中,我聽得見風從窗隙間吹過,讓珠簾叮噹而響。

  我看清他們兩人的表情,早已不復淡定自若,君楚禾眼裡閃過一絲狼狽,他自然知道我說的「將軍」語意雙關,直指他叛國失信。

  而清延公主卻笑了起來,眉眼之中卻有了幾分少女的靈動,釵環上的吊穗隨之而動,輕輕地貼擊著她的臉,翠色與粉紅相襯,耀出奇異的美態。

  笑聲止歇,她走上前來拉了我的手,輕聲道:「看來,你倒有幾分我當年的風采呢。」

  她的手溫暖乾燥,撫在我的手背之上,如烤得極暖的細綿枕頭,竟讓我有些貪戀,原想掙開的,就沒有掙開。

  她有狹長的鳳眼,此等相貌看起來應該清貴不凡的,可當她眼波流轉地笑著的時候,卻讓我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緊繃著的背斧。

  她道:「可準備了好些日子想請你過來了,可烏木齊一直推拖,沒辦法,只得等他離開了,才請司馬叫了你來。」

  我有些不適應她的熱情,仿佛有許多年沒有人這樣地握著我的手,這樣溫暖地朝我笑了。

  我強忍了心中的不適,卻朝君楚禾笑了笑:「司馬?父親成了西夷的司馬?可不知是否還用君姓?」

  君楚禾神色惱怒,卻是一言不發,延清長公主便笑道:「別說他了,來來來,我知道你初來此處,飲食皆不習慣,還好當年我去過中原,別的沒有學到,卻是學了不少中原的菜式回來,可隔的時日久,有些卻忘了,知道你要來,我可試了許多次才煮得像樣一些……」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假親情

  她挽了我的手,將我向桌邊帶去,她手無縛雞之力,原是拉不動我的,可不知為何,一晃眼,我便隨她來到了桌旁。

  「這是醬豬蹄,甜酸排骨,酸辣土豆絲……你最近胃口不好,喜歡吃酸的?桌上還備下了梅子醬,是用玫瑰花瓣混時冰糖閹制而成,桌上的菜你若覺得腥,便用梅子醬沾了再吃,就沒有腥味了。」

  她將那小小的青花瓷碟放至我的面前,覆蓋於碟底的,是如美人面頰般殷紅的梅子醬,我聞到了淡淡的玫瑰花味,單聞此味,便覺得胃口大開心中已沒了煩悶之感。

  我未動手,她已用銀筷夾了一片瘦肉蘸上醬汁放時了我面前的白瓷碟子上,殷殷地道:「你試試?」

  君楚禾坐於我的對面,含笑望著我,燭光照於他的臉上,將他眼角的細紋染成了些慈意。

  我拿起筷子夾了那塊肉入嘴,只覺與平日吃的大不相同,肉的香味浸上梅子醬的酸甜,使我原本寡淡無味的舌尖活了起來,忍不住想要大塊朵餐,竟覺桌上的菜肴有著無法抵擋的誘惑。

  她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將桌上的菜每樣夾了一些放進我的碗內,蔥白的手指,染成紅色的指甲,襯了銀制的筷子,就連夾菜,都美得如一幅畫。

  我便又試了幾口,等到胃裡感覺飽漲,才放下筷子。

  她瞧了睢碗內,見獨剩下紅蔥頭拌炒的牛肉,便道:「這小牛肉是特地用兩歲不到的嫩牛宰殺了,獨取其健上之肉製成,你現在正是需要大補的,來……」

  我側過頭去,朝她笑了笑,低聲道:「長公主花了不少時間來記住這些菜肴的名稱與做法吧?卻也難為公主了,特別半指甲剪短,來『下廚』只不過,菜的刀功太好,雖則那廚師已然藏拙了,可我依舊瞧得出那一刀而下的乾淨,如長公主身纖纖弱質,常年不下廚的,卻能使出如此的刀功,倒真讓人刮目相看,再者,父親大人,您不知道,從八歲開始,我便不吃蔥了嗎?」

  他們兩人的臉重疊了,不同的臉孔,眼眸之中卻俱是相似的惱怒。

  「你瞎想些什麼,難道你還猜不出她是誰嗎?」君楚禾惱怒地道,「即便她沒有親手煮飯給你,但花的精力,不比煮一餐飯多?」

  我只感覺心撲撲地跳著,垂目道:「那你告訴我,她是誰?」

  燭紅搖動,她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之中忽地凝起濕意:「楚禾,你別怪她,只怪我當年離開了她,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在她身邊,她怎麼還能認得出我來?」她轉頭向我,「我真想親手為你煮餐飯的,只是,無論我試過多少次,煮的東西都不能入口,才想了這個法子,卻未曾想,讓你誤會更深。」

  她頭上的釵環有些鬆動了,遙遙欲墜,使得她雙鬟上的頭髮有一縷跌了下來,掃在了面頰之上,潔白的粉頸,更襯得那縷頭發黑如墨,纖纖的肩膀如盛華衣,微微的抖動,臉上的神色更帶了些肯求,讓人看了不忍拒絕。

  我有些不忍,終低聲道:「難道,你會是我的,我的……娘親?」

  她眼裡的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沿面頰而下,眼角卻是含笑,點頭道:「我終於聽到你叫我一聲娘親。」

  我茫然地抬起頭來,有些不適應這世上忽地多了一個親人,望向君楚禾,卻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才遲疑地道:「您難道是當年的西瑪公主?可為什麼,卻變成了延清公主?你不是和當年的太子……卻怎麼最終和我的父親……?」

  她你上之淚未幹,卻含笑道:「這這麼多問題,想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她語氣中的寵溺讓我有些腆然,只能垂了頭不語。

  君楚禾歎道:「阿玉,她是大閼氏的嫡女延清,西瑪公主是她當年離開之時留下的名號,變因為如此,那麼多年了,沒有人找得到她……」

  我奇道:「怎麼可能?西夷有密探入天朝,天朝自也有密探進入西夷,皇上既已知道娘親是西夷人,怎麼可能不派人不入西夷找尋?」

  延清長公主抬起頭來,眼中淚跡未幹,嘴角卻有一絲冷意:「因為我並不想讓他找到……玉兒,當年我和你初領軍之時差不多大的年紀,那個時候,卻是什麼也不放在心上,每日只知道打扮玩耍,和那個年紀的你相比,娘親真是……真是……玉兒,娘親以你為傲,卻也為你心痛……」她抬起手來撫了撫我的面頰,「如果我們早一點相會,我絕不會讓你受這麼大的苦,女兒,是要養來愛惜的啊。」

  她將目光轉向君楚禾,眼內滿是譴責,君楚禾不自在地分辯:「我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她冷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回過頭來望著我,仿佛要將我的面容刺進她的心底一般:「阿玉,這麼多年了,我時常想,如果當年逃命之時,我沒有弄丟了你,你也會長大,你的眉眼,會象誰?是象他多一些,還是象我多一點?每次我想起這一點,都會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還好,我終於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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