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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我知夏候商一向小心,帶我出府,必事先清場,所以叫小七早就在鴛鴦樓潛伏,無論他定下哪一層,下面一層的房間便在地板上開孔,伸出牽引鐵線,線頭有磁石,待我坐下之後,牽引鐵線便從樓下伸出,自動探上我手肘之處的磁石機關,卡上這雙長袖肉色手套的連接之處,如此,便能控制我的手腕行動了。

  所以,實際上,我是不能動的,也看不清碗內的東西,便皇室用餐,素講禮儀,餐具擺放講究章法,八九不離十地能猜到地方,何況我初能動彈,拿不穩東西那是必然的,所以,倒勉強胡弄了過去,讓人以為我真能動了,消息傳了出去,自然有人便坐不住了,忍不住想來看看了。

  我要流光給我端來茶水,便是通知小七事已成功,要他等候夏候商回來,但做打算。

  可過了良久,那茶水也沒端來,我正自疑惑,卻聽樓梯口又傳來人聲,那人聲醉意熏熏的:「你們是誰,竟敢攔我?知道我是誰嘛?什麼有貴人在上,什麼貴人能貴得上我?本官一向在秋水閣聽曲用膳的,為什麼今日就不能去!」

  因來得機密,樓中的小兒病不知曉包了這整層樓的人是誰,但既能包得下整層樓,便是極富貴權勢的,便在那裡不停地勸說,攔阻:「曹大人,不成啊,這裡不能進,被人包了,您還是去另一樓吧,要不小的向老闆請示,給您打個八折?」

  此處小兒不同別的地方,語氣雖是卑微無比,卻是軟中夾了幾分骨頭,明打明的告訴他,不行!

  如在平時,曹德寶必定不敢如此放肆,可今兒個卻不知道怎麼啦,大聲地道:「怎麼樣,嫌爺沒錢是不是,瞧不起爺是不是,爺雖然被貶的官,但銀子一大把,快點讓開……!」

  自上次時間之後,他從三品大員貶至八品文書,成為本朝降級最快的官員,如果不是尚未察出什麼,只怕隔不了多久,他會鋃鐺入獄也為可知,難怪他氣憤未平……

  我心中忽地一跳,他此時前來,剛好來的又是此處,哪來的這麼多巧合?

  我問道:「流光回來了沒有?」

  「沒有,王妃娘娘……您的眼,看不見?」

  「恩,在室內差一點,你是……?」

  「屬下是超影……」

  外面嘈雜之聲越來越大,更傳來打鬥之聲,他恐怕也感覺到了不妙,向我道:「王妃娘娘,屬下去看看?」

  刀槍撞擊聲漸行漸近,小二的慘叫,木制欄杆的斷裂,茶水胖子跌了落地,碎裂如冬日之冰,我道:「不,你們不能走散,流光怕是不能回來了,聽聞無論幾人都可組成陣勢,準備吧,來的,恐怕是一個極為棘手的人!」

  「可,可五人陣遠不及六人陣……」

  「只要堅持到王爺回來就好!」

  「不錯!」五個聲音從房子四個角落傳了過來。

  我略略地安了下心。

  打鬥之聲越來越近,快到門口了,我靜靜地等著那房門被撞開之聲,可打鬥聲卻在門口停住,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遠離,盡無聲無息起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我大聲地道:「超影,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沒有人回答我,這一瞬間,四周圍靜悄悄的,不聞一絲兒聲氣,更沒有一絲兒人聲,仿佛大戰之時,兩軍對陣,雖有萬馬千軍相立,卻連馬嘶之聲都不可聞,又如暴雨之時,沉沉的烏雲從天邊滾來,卻是風靜樹止,只等天邊電閃雷鳴。

  我忽地明白,原來,千防萬防,我還是不是他的對手,他太瞭解我了,而我,卻始終不曾瞭解過他。

  又隔了一會兒,房門被緩緩地推開,珠簾脆響,春風拂柳,柳葉之上露珠滾落,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這個聲音,多麼象小時候,他偶爾會帶著我去後門瀑布之處捉魚,離得遠了,便只聽得瀑布從遠山高處流下,潺潺而響。

  「小玉……女兒」他輕歎一聲,站在我的面前,聲音和緩,全不是往日下軍令之時的冷峻,「你瘦了……」

  我道:「還以為您為稱我為兒子呢……父帥,這麼多年,您去了哪裡,怎麼也不來找我?」

  我聽見椅凳拉開之聲,衣襟擦著凳椅沙沙而響,他坐在了我的對面:「為父沒有辦法,為父如果出現,只能帶給你更大的災禍,所以,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你,保護你,還好,你一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為父也沒想到,武功盡廢的你,也能在京師攪起這麼大的風雨,你一向都是為父的驕傲,一直都是……」

  我輕笑出聲:「所以,您就在我的身子稍有好轉之時,便使人封住了我的穴,讓氣血不流,讓夏候商繼續耗費功力為我治療?我的父親,對我真的是很好呢!」

  他輕聲道:「阿玉,他是我們君家將的仇人,你怎麼忘了,正因為他,君家將才全數被送上的斷頭臺,你忘了代你而死的老二了?」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佩服父親,未雨綢繆,事無巨細,安排的妥當之極,既然連我的身邊都有了替死之人,您自己的身邊怎會沒有呢?」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君家將鎮守西疆,為朝廷鎮守西大門,讓夷人鐵騎不能踏入關內的一步,可到頭來落得什麼下場?不過是一些流言,就中了西夷人的反間之計,將十幾年的功勞全都抹殺,如果不是為父機醒,你現在還能看得到我嗎?」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原來如此

  我真該多謝父親,關鍵時候還是救了我一條小命,我還以為父親對女兒生隙已久,所以才什麼事都不跟女兒說,更是在此時此刻,父親還是滿嘴謊言地將女兒欺瞞!

  他語氣有些疑惑,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撫了撫我的臉頰:「可憐的孩子,我這個做父親的,從小就不稱職,竟讓你我之間的嫌隙如此之大了麼?」

  我笑道:「父親放心,除了嘴之外,女兒正如你所願,全身都不能動彈,對您不成造成什麼傷害的,況且,父親認為,女兒會害您嗎?」

  呀走回椅子坐下,自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輕啜了一口:「真是好茶,甯王殿下待你倒真是如珠如寶,儘管他早就知道你是君輾玉,以他的脾性,卻也網開一面,多年之前如此,多年之後也是如此,他對你,對我這個父親待你,倒真是好得太多。」

  我的身子雖不能動彈,但他的話卻像磨得極薄極透的刀子,一陣陣割在我的身上,初不顯痛,但時間久了,便覺痛徹心骨。

  他竟然利用夏侯商對我的好,來對付夏侯商?

  我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是他的女兒,還是僅僅為他衝鋒陷陣的工具?

  「在床上久了,身體雖不能動彈,耳目感覺卻是有的,有時候,就常常想起以前,想起到了季節村頭眩燦而開的木檀花,一朵一朵地跌落衣襟,村裡的孩子在樹下歡笑打鬧,他們的父母則在一邊看著,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憶不起父親有沒有在我的身邊,可有的時候,卻又仿佛在夢中,夢見了你給我蓋上被子,不知道為何,略微一想,父親便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讓我看不清您的面容,如今看來,我的這種感覺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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