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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她年青的臉光潔而略帶紅潤,沒有一絲暇疵,當真稱得上皎潔如月。

  見我披了輕襲走出門,她上前笑道:「姐姐的身子當真弱呢,這才剛入秋,姐姐便要穿如此厚衫了?」

  我笑了笑,撫著身上柔軟的輕襲:「還好王爺漏夜送來了軟冰襲。」

  她臉色有些變,側頭望了身邊的侍婢一眼,那侍婢便提了食盒道:「姑娘,我家小姐見昨夜風涼,便使奴婢們燉了暖胃的湯水過來,望姑娘不要嫌棄。」

  我笑了笑,冷冷地道:「妹妹手下的侍婢好生無禮,難道你們老爺沒告訴過你們,要尊稱我一聲大小姐嗎?」又轉頭向寧啟瑤道,「你說呢?二妹?」

  甯啟瑤臉色一白,眼內恨意一閃而逝,卻是對那侍婢喝道:「還不快改過來?」

  那侍婢臉色惶恐,急忙下跪:「請大小姐饒奴婢死罪,奴婢知錯了……」

  我便朝享啟瑤道:「二妹,恐怕姐姐只能心領你的好意了,王爺交待,不能隨意受人飲食,你我既是一家人,想來你會明瞭。」

  我和她的恩怨可謂由來已久,我一再挑釁於她,終讓她臉上有了怒意,冷冷地道:「我不過受了父親的托請,前來探望,難道你認為自己真成了甯家大小姐了?」

  我一邊注意打量她身邊的侍婢,一邊向她走近,伸手摘下她頭頂落下了一片枯葉,手指輕揮,她頭上的串珠步搖便叮噹作響,她沒想到我會將手伸到了她的頭上,閃躲不及,臉上惱色更甚,眼內更添幾分嫌惡,想是我低微的身份辱滅了她。

  我望著她頭上輕歎:「原以為二妹妹頭上是一朵花中之王的牡丹,可近看清楚了,卻不過是一朵野生的杜鵑,真讓人失望。」

  此話一出,她身邊的侍婢都有了怒色,寧啟瑤更是怒意如熾,向我冷冷地道:「誰是牡丹,誰是杜鵑,卻等著瞧!」

  她一揮袖子,便轉身離去,我微微一笑,吟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二妹妹雖是要花想容,可是別選錯了花啊。」

  此詩為讚揚女子容貌體態的,她自不會認為我在讚揚於她,卻有些疑惑,聽到後一句,終恍然大悟,臉上恨恨之色更深,可有寧晃月的言語叮囑,她卻不敢言語相沖,只得跺了跺腳,氣匆匆地去了。

  而暗號,卻在我們的言語之間傳遞了出去。

  餘下的,便是靜靜地等待了。

  到了傍晚,夏候商便又過來了,給我帶了些暖胃的菜肴,四名侍婢用雙層的瓷褒盛著,一揭開蓋子,熱氣騰騰,我笑道:「王爺,甯府有廚子的,您還怕妾身吃不好?」

  「昨夜天氣驟涼,你怕是整晚不得好睡吧?我便叫人燉了些安神的食物,有桂圓蓮子湯,百合蝦仁,冬蟲夏草燉草鴨,再叫人煮了些五色米……怕你早早地吃了飯,下了朝,便匆匆地送了來,還好趕得急。」

  我沉默不語,他有些惴惴地望了我,小心地道:「怎麼?不喜歡嗎?」

  「不是……妾身一向粗食粗糧地養著,被王爺這一嬌慣,只怕日後無法適應了。」

  他松了一口氣,叫人將食盒裡食物用碗碟盛了,笑道:「我還沒吃過呢,今日得了空,便和你一起了。」

  他今日穿了件青色的衣袍,頭頂的玉冠和昨日不同,但我往他腳下一瞧,發現卻還是昨日的蟠龍錦靴,靴子邊緣,尤沾了些殘泥,不由心中一動,便問道:「昨晚風寒夜冷,妾身只覺這臨風閣仿佛都要被風吹了去,窗邊的那支翠竹更是讓人厭煩,拍打著窗櫺,使人整晚都不得安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細語柔意,卻妄然

  他回頭看了看左邊的窗櫺,道:「那我叫人鏟了它。」

  我笑道:「王爺當真細心,妾身還未說是哪扇窗呢,王爺就猜了出來?」

  他臉上有微微的暗紅,低咳了一聲,掩飾般地:「那枝竹對著你的窗,想來應該是那枝吧?」

  這臨水閣四面臨水,只在屋子的邊緣種了翠竹,前半晚風吹翠竹敲窗,後半夜卻聽不到了聲響,想是他立於窗前,暗暗折了那竹子伸出來的枝丫,他在窗前站了多久?是否一直到天明,才匆匆地趕回王府換衫?

  我只想問他:為誰獨立深官?是為了被他毒殺的君輾玉,還是活過來的花凝昔?

  桌上盛好了五色的米飯,微微的香氣在室內漫延,淡淡的黃光照於他的臉龐,讓他的臉籠上了一層薄而透明的柔光,如果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單看皮相,卻是極好的吧?

  「今日本王來得遲了,沒有陪你在院子裡走走,可有什麼新鮮事?」

  他的手才放到湯匙之上,身邊的侍婢就上前欲要幫手,他卻止住了,揮手叫她退下,親手舀了碗湯入我的碗中。

  我端起那碗,笑意盈盈地道:「會有什麼事?不過是我那二妹妹和王爺一般的想法,想要拿些東西給我,妾身向和她不和,可有些怕她送來的東西,便沒讓她進屋罷了。」舀了碗湯入嘴,側著臉向夏候商笑道,「王爺是不是怪妾身太過小氣了?」

  他抬頭望我,眼角也有了笑意:「這才是女子啊,我喜歡你這樣。」

  我垂下眼簾,似笑非笑:「怎麼,妾身以前不是女子嗎?」

  我與他的對話,仿佛在猜謎,他不知我已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他為何留我在此,互相試探,互相猜測。

  他聽了我的話,嘿嘿地笑了兩聲:「你都要成為我的王妃了,還會是什麼?」說道王妃兩字之時,他臉上的喜悅仿佛那裝了蜜糖的罐子,那罐子滿了,但糖卻還是不停地倒了下去,糖便從罐子口溢了出來。

  我便輕聲歎道:「王爺,風寒夜露,還請王爺顧惜自己的身子……

  妾身的窗下,卻是不大好站的……半月之後,王爺便會日日見到妾身了。」

  他一張臉倏地漲得通紅,仿佛無地自容一般,拿在手裡的羹匙也跌入了湯碗,悄悄地望瞭望我,又垂了眼簾,吞吞吐吐地道:「本王,本王只是,只是怕明日醒來,這臨風閣,只剩一閣冷風。」

  我道:「王爺忘了,有四駿輪流陪著妾身呢。」

  他便一笑,臉上紅意未褪:「是本王多慮了。」

  吃完晚飯,就有侍衛過來請他回府,說有客來訪,他便歉然地向我告辭,帶了侍衛離去。

  我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九曲橋後,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氣,吃了這麼些安神的食物,消息又已傳了出去,一切就緒,今晚果然睡得極好,可朦朧之間,卻感覺有人輕輕替我掖了掖被子,又將我伸出來的手放入被中……仿佛多年之前,父親偶爾發了善心,想起我到底是一個小女孩兒,需要人痛惜,便半夜跑進來看見我滾了下床,將我抱上床,嘴裡一邊罵著:什麼睡相,跟猴子差不多。一邊卻將我小心地放上床,仔細地蓋了被子。意識迷糊,可心中全是暖意。

  可為什麼,那股暖意傳入腦中,轉瞬卻變至冰涼?

  兩晚沒睡,這一覺卻睡得極好,直至天大亮,才醒了過來,晚上的種種,仿佛在是在做夢一般。

  起床梳洗之後,卻看清九曲橋那邊一夜之間菊花盡相開放,秋風蕭瑟之中,滿城盡帶黃金甲。

  熱熱鬧鬧地演著那場深秋的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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