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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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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馬轟然倒地,烏木齊早已脫身而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站起身來,先不管左手手肘鮮血直流,反而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極速迅地倒了一顆藥丸吞下,可見這箭上蠍毒有多麼的厲害。 這些豔羽短箭的箭尖,很明顯是用西疆蠍子的足部製成的了。 這個時候,才聽見轟天動地的叫好之聲從場上傳了過來。 太子卻是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形有如閃電般向烏木齊逼近:「烏木齊王子,你既失了奔馬,本王便也不用馬,如此,是否公平?」 今日自始至終,他始終被烏木齊冷嘲熱諷,將他踩得一文不值,如果他不趁此良機痛打落水狗,那就不是太子了。 場上形勢一片大好,先前被烏木齊欺壓得很了,自然也沒人提皇帝:都見了血了,不是點到即止嗎?還不快點叫他們停手? 沒人提醒,堂上三位貴人便也裝聾作啞,俗話說得好,又便宜不占,那是傻子……所以,他們津津有味地看著太子身形如鶴,將烏木齊逼得步步後退。 烏木齊雖吃了藥,但那蠍毒實在厲害,不一會兒,他的嘴唇轉為青紫之色,步伐更是艱難無比,有好幾次被太子重拳擊中了他的胸口。 場上喝彩之聲自是連綿不絕:「太子殿下,多多少少教訓他一頓便算了,打個十拳八拳也就罷了……」 「對極,我乃天朝,哪像那蠻夷之輩睚眥必報?」 「烏木齊王子,您請放心,陛下準備了御醫了,死不了你的……」 太子更是得意萬分,一改平日裡文質彬彬的模樣,身形更是快如閃電,向烏木齊攻了過去,烏木齊擅長的是騎馬打仗的行伍功夫,可太子卻是深藏不露的江湖武技,加上烏木齊受了一箭,箭上原來就有毒,毒性未改,他雖然左閃右避地躲著太子的進攻,可人人都瞧得清楚,他出拳綿軟,腳步飄忽,太子則是步步緊逼,有好幾拳擊中了烏木齊的胸口上。 烏木齊終於抵擋不住,一步步地踉蹌後退,腳一軟,便跌坐於地,嘴裡更是噴出一口鮮血。 事已至此,如果是旁人,就應該罷手不戰,可烏木齊在開始在言語之中將太子侮辱過甚,所以,場中各人無人提醒兩人應該停手了。 太子自是不會罷休,忽地飛身而起,兩腳如剪,朝烏木齊的胸口飛落。 如此一擊,烏木齊不死,只怕也是重傷! 堂上三位貴人原本是想著讓太子好好地教訓烏木齊一頓便算了,卻想不到他下手如此的狠,恐怕是想到此舉產生的後果,皇太后終於忍不住,揚聲道:「太子,算罷了……」 可卻已經遲了,太子的身影已然暴起,沒有辦法停下來。 正值此時,卻見烏木齊將身體卷成一團,臉上有了慌色,未受傷的右手卻不知何時已將那根左手手肘上的短箭拔了下來,箭尖斜斜地刺出。 與此同時,太子自上而下地落下,躺在地下的烏木齊左腳往地下一蹬,便自下而上便與之相撞,箭尖落處,卻是一個任銀鎧如何厲害,都護不了的角落:大腿根部。 兩人一接便分,眾人沒有聽到烏木齊肋骨斷裂的聲音,也沒有聽到太子冷冷的譏諷,卻只瞧見場上兩人相對而立,兩隔不到三米,烏木齊嘴角掛了鮮血,嘴唇卻是由烏青轉為慘白。 而太子,站在他的對面,一隻手按著銀鎧的下半截,過了良久,才有鮮血從鎧甲縫隙裡流了出來。 剛剛還熱烈之極的喝彩之聲,到了此時,終是鴉雀無聲。 皇太后蒼老的聲音終略帶了些慌意:「快快,快叫御醫。」 我有些心酸,她是一位卓越之極的女子,可也有常人的喜怒哀樂,自己的子孫,卻總是希望能守護周到,相睦友好的,所以,她才一再地裝聾作啞,步步後退。 第七十七章 步步為營,此為一步 但是,她有她的子孫,我卻有我的家人。 君家村的屋宇,已換成了成片的墳墓,唯有村頭的木槿花飄飄而落。 幾年之前,我便知道夏侯淵是一個心思極為縝密之人,要對付某人之前,先安好陷阱,布下天羅地網,讓那個失卻君心,受到猜忌,在搜集羅列其無可辯駁之中可判大罪之事實,讓其無處可逃,更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了替死鬼,讓萬一的漏網之魚有報復的對象,這才傾力而出,一擊即中。 他從不出頭做惡人,所以,當年君家將被送上斷頭臺之時,他不得已做了的時候,還再三地向皇帝請聖旨要求將其親人家屬豁免,下斬殺令之時,臉上沉痛之色觀刑之人,人人可見。 他所操縱的事,行動之前,總要做到禍不染及自身,才開始佈局,所以,他很少出錯。 只要能達到最終目的,他並不在乎虛名,只求既得利益,所以,他才講出了『不坐垂堂』這樣的話,我想,在場上之時,他並沒有被烏木齊激怒,只不過,堂上文武百官被烏木齊扇動了情緒,讓他太子的地位受到了質疑,更因為烏木齊以拿寧啟遙作注,讓他感覺他會損失一方勢力,所以,才不得不下場挑戰,雖下得場了,卻是全副鎧甲武裝整齊……如果是甯王,恐怕會嫌棄面簾戴了氣悶,而不願意戴……他卻是封了個嚴嚴實實,只因為,他知道,這副銀鎧的確能抵擋勾刺箭的射力。 因為,有兩個人給他做了實戰,這兩個人,是他認為絕不會以身犯險之人:林美人身上帶了太子賞賜給她的名刃青絲,用來取我性命,可青絲卻不能刺破銀鎧,銀鎧製成之時,夏侯商調百人組陣齊戰,數十根劍戈齊刺向他的身體,夏侯商卻沒有受到一點傷害,這個消息,不會不等到了夜宴之時,烏木齊出言挑釁,他卻是步步後退,讓烏木齊激惱文武百官,直到最後,他才怒應烏木齊的挑戰,仿佛是不得不出,被烏木齊逼上了場,更讓烏木齊以為,他是憑血氣之勇,才答應和他對戰的要求。 因而烏木齊才會輕敵應戰,將箭筒裡的翎箭盡數射出,使自己手裡無武器可拿。 這個時候,他才能反敗為勝,露出自己真正的本領,而此時,因烏木齊用言語擠兌眾人,早讓眾人憤怒不已,太子的絕地反擊,自是得到大家齊聲讚揚,更認為太子即使出手重點,也沒有什麼。 他最後的那個騰空而已,不會殺死烏木齊,卻能讓他心脈受損,再不能騎馬射箭。 他將一切都算計清楚,更知道自己有銀鎧護身,事後即使烏木齊受重傷,也能讓西夷吃個啞巴虧。 但他不知道,他身負絕技,對我來說,早已不是秘密……聽濤小築是他訓練派往各府細作美人的地方,也是他自己藏身練武之所。我既到了那裡,又怎麼能不弄個明白?特別是他所練之武技,需要藥物配合,當一些奇珍藥物源源不斷地運入府內,事雖隱密,可長此以往,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需要,他怎麼會花那麼大的財力物力周圍尋找那些奇珍異物? 他生為太子平日裡衣冠整潔,極好修飾,連臉上表情,都訓練得如沐春風,一絲不苟,所以,他的一舉一動無不講求瀟灑自如,讓人產生敬慕之心,所以即便是最後一擊,他也會行個極好的姿勢……如果江湖上流氓打架,將人打倒在地了,人後用只腳猛踩其面,那便不是他了,我倒是有可能……所以,他選了最漂亮的落雁之姿,騰空而起,自上而下,而此時,烏木齊嘴唇紫色未退,胸口被他打斷兩根肋骨,且口噴鮮血,自是無還手之力,在他看來,此時,是最安全的痛擊對方之機。 可他沒想到,落雁之姿,美雖美已,原是無懈可擊的,但騰空而起,所擊之人如恰好居於其下的話,便露出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個破綻,那便是大腿根部了。 他以為自己已將對方趕入窮巷,以為形勢向他一邊傾倒,所以,他才傾力一擊。 他卻想不到,烏木齊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她最後那一擊。 廣場之上的驚呼聲仿佛從天邊傳來,紛踏的腳步聲隱隱約約,我卻是只能瞧清足下那一塊青色的方磚,平滑光潔,上有吉祥雲瑞。 忽地,有人左右夾住了我,將我拖出席來,又有人在我的膝彎部一踢,我便跪下了。 那蒼老尊貴的聲音道:「將她好好看管,別讓人趁機了隙去!」 而另一個聲音則道:「皇祖母,怎關她的事?您明明看的清,那鎧甲,那鎧甲完好無損!」 「來啊,請甯王殿下去西秋閣休息,無哀家准許,不許他出殿門一步!」 皇后的聲音悲意漣漣:「淵兒,你怎麼樣啦?皇上,你可得為臣妾作主……」 「別攔著本王,快將這藥給貴國太子服下……如若不然……」這是烏木齊的聲音,他被幾名侍衛團團圍住,本人帶來的貼身侍衛更是被人控制了,他身形搖晃,臉色煞白,終跌倒在地,手裡的瓷瓶在燈光照射之下卻反射出如冰雪一樣的光。 刀劍相擊之聲,彷如隆冬破冰,冷凍刺骨,我微微地抬起頭來,看見一群人抬了紅木矮榻急速地奔跑。 來不及再望過去,便有人按住了我的頭,更有人將我拖著便走,不知拖了多久,才聽見紅木厚門呀地一聲打開了,自己如麻袋一般地被跌了落地,聽到那門關上的聲音,我躺在地上良久,直至冰冷的磚面觸及皮膚,將皮膚凍得極冷,我緩緩地坐起身來。 外面依舊是黑夜,可掛在廣場柱子上的燈籠未撤,依舊將這偏僻的宮殿照得窗櫺之外有如白晝,燈光從雕花窗櫺間透了進來,投在地上,一頁一頁的,仿佛被水浸過的墨畫,淡而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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