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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十五章 雪羽暗香

  過了幾日,宮裡便來了聖旨,因我是制鎧之人,聖旨要求夏侯商偕我參加給烏木齊舉辦的接風宴。而江紫初也獲邀一起入宮,她是未嫁女兒的身份,自是不能和我們一起進宮的,早幾日,便被人接入宮了。

  宮裡頭更是傳來消息,說這烏木齊正式向皇太后提出求親請求,皇家女兒稀少,都是嫁了人的,未嫁的卻大多十歲以下。所以,皇太后便遍請大臣貴女,如若烏木齊看得上眼了,便封為公主,往塞外和親。聽聞未嫁之女,除江紫初之外,寧啟瑤、秦詩芝都獲得邀請,看來,這一次不單是為了給烏木齊挑選對象,更是要將夏侯商以及太子殿下的婚事一併給解決了。

  小七第二日便制好了一個金制手鐲給我,千叮嚀萬囑咐地要我戴上,千萬不可脫了下來。我自是從善如流,經過了上次那場波折,讓我明白:男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可能衝動的。

  自從上次之後,夏侯商倒是一連好幾日沒在王府,聽說領了新的差事,替皇上巡河防去了,這倒讓我松了一口氣。

  又過了幾日,便是接風宴,此等國宴,我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卻因領了銀鎧製作之事,宮裡給我封了個七品順人的女官封號,以便我能隨夏侯商入宮參加宴席。而我也知道,我參加此宴席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防備烏木齊利用勾刺箭來尋釁挑事,寒蠶銀鎧能不能抵擋勾刺箭,這可是關係到兩國勝敗的大事。

  西夷國雖在上一場戰鬥之中慘敗,加上其內訌不斷,軍力損了十之八九,但君家將已然不存在,西夷民風剽悍,全民皆兵,經過幾年的休整,內部已然統一,已歸政于鐵參可汗,又怎會不想捲土重來?

  烏木齊此次前來,想必還是為了試探吧?

  如若求得了和親對象,那名女子的處境可當真是危險,只是不知有誰會這麼幸運?

  我和夏侯商乘車入宮的時候,走過二門,各處飛簷之下那六方的宮燈已然吊起,宮女們翩翩而過,忙著將五彩窗花貼在冰綃窗葉上,木質的柱廊纏上紅色金線的錦緞,處處透出一片喜氣。

  我們被暫時安置在重華宮,和其他皇家親王一起等待晚宴到來,至於命婦官員,則是安置在重華宮附近的永和宮。

  重華宮是皇子未成年之時的住處,也是夏侯商年少的住處,分府封王之後,便只是偶爾皇帝召見之時,夜深來不及趕回去的時候,才會在此留宿。此時的重華宮卻只剩下了三皇子夏侯昌,我們到達之時,夏侯昌去了安逸王的頤和軒,安逸王得了個好玩意兒,他聞訊前去捧場。

  未婚的貴女郡主們卻是早幾日便被邀請入宮,全都住在了儲秀宮內。至於命婦官員,宮裡頭卻是沒有地方給他們居住的,如果不想在殿外等候,便只能在宴席開始之時才會到場了。

  西夷王子烏木齊卻是住在外面的行宮裡的,他所帶隨從人員眾多,又不願意照規矩入宮來住,兩相權衡之下,唯有住進了獵園附近的行宮。

  入得宮來,稍加洗漱之後,我們便由宮人領著先去拜見皇太后。還未入殿門,遠遠地,就瞧見了三兩頂轎子停在殿外,上面的族徽顯示殿裡面可熱鬧了,寧家的、江家的、秦家的,不約而同全都來了。

  也可能是受到了邀請,請她們一併前來,皇太后她老人家看來也怕麻煩,也不一一地猜測問詢了,把三位有心人都請了過來,仔細觀察,以免配錯,如此看來,太子殿下必定也在的。

  小黃門一聲喝喏,我們進了殿門,我雖有七品女官的封號,卻是不能和夏侯商一起晉見的,於是我便候在了門外。又隔了一會兒,才有小黃門宣我晉見,我步入大殿的時候,皇太后腳榻上,坐著一位身穿淺紫紗霧長裙的少女,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粉妝玉琢,手指如細蔥,正笑著將手邊細白瓷盤裡的葡萄剝了皮,放入小小的銀碗之中,邊剝邊低聲和皇太后說著什麼,一臉的笑意。

  這一位,不用說,便是寧啟瑤了。

  而下首案台後坐著的兩人,一個纖纖弱姿,身穿粉綠寬擺紗裙,一個卻英氣颯爽,穿了件橙花暗銀的對襟束腰八瓣裙,這兩位,便是江紫初和雅郡主秦詩芝了。見我進門,除了主座上的兩人,其餘人等全都將目光轉向了我,那雅郡主似笑非笑,江紫初卻是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寧啟瑤專心剝著手裡的葡萄,又向皇太后說了句什麼,這才將頭轉了過來,雖然只是一瞬間,我卻瞧見了她那一雙仿佛集中了天下間所有靈氣的眼睛,先不望五官,單那樣一雙眼睛,就能奪去所有人的目光。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手裡的葡萄,仔細地剝了,用案幾上放置的毛巾抹了抹手,這才恭身退下,回到自己下首的座位。

  她一落座,雅郡主和江紫初便含笑向她點頭招呼,更是指點著桌上的糕點告訴她是甜是鹹,極為親熱。

  看來,這三位出身於豪門大戶的姑娘,早就深諳宮中生存之道,心裡即便是刀風劍雨,把人恨得想要剝皮切肉,臉上卻是笑意如風。

  夏侯商端坐在另一邊的案幾之後。

  我跪下磕頭請安。

  皇太后抬頭望了我一眼,伸手用銀勺將碗裡剝了皮的葡萄送入嘴中,這才道:「你那銀鎧哀家見過了,置辦得不錯。嗯,商兒這次倒是得了一個好助手。」

  我恭身應了,她便揮手讓我站在夏侯商身邊侍候。

  皇太后笑了笑,轉頭看向夏侯商,慈藹地道:「商兒,可有好幾日沒見你來祖母這裡了,可是事忙?」

  其實她哪有不知道自家孫兒在幹什麼的,她殷殷地問,不過是想讓夏侯商趁機和她說說話。這種語氣我在老父那裡見得多了……少時每一次用竹條打了一頓我的屁股之後,隔上兩天,他總是沒話找話地找我說話,如果我應了,撒嬌了,最重要的是趁機找他訛詐東西了,他便釋然了……當然,隔不了多久又是一頓竹篾子。

  可夏侯商沒弄明白,依舊恭謹地道:「回祖母,皇孫這幾天去巡防了,因而沒來向祖母請安。」

  我瞧見了皇太后臉上略有些失望的神色,心想這老太太身份高貴無比,也不過一位想含飴弄孫的老人家而已。

  我心中暗暗著急,心想夏侯商你應該這麼說:「老佛爺,皇孫這幾天巡防可是累壞了,聽聞老佛爺最近得了些好的鹿茸,不如送些給皇孫?」

  老太太肯定樂得哈哈大笑,「你這小猴兒,盡想著我的好東西,給你鹿茸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想在府內多添些美人?」

  這話比較粗俗,想來他們不會像我這麼粗俗的。

  我正在胡思亂想,沒承想寧啟瑤倒是比夏侯商聰慧多了,站起身來,向皇太后行了一禮,這才一本正經地道:「皇太后,表哥在外巡防可真是累了,前幾日那烏木齊不是上貢了不少好東西嗎,你老人家不如賞些給表哥,比如說那千年人參什麼的,也免得表哥府內的美人抱怨。」

  她這番話,果然引得皇太后笑得眼眯成一條縫,一連說了幾聲好,自是趁機賞了。我自是知道寧啟瑤一派天真爛漫,實則是譏諷我了。皇太后更是扮糊塗,只當這不過是小兒女之間的玩笑,她如此作為,或許更讓皇太后以為她天真直率,沒有心機。

  我自當她放屁,只是端正地站在夏侯商身後,眼睛眉毛都不動一下。

  而夏侯商更是把平日裡的拘謹端正添了十分,寧啟瑤一番話說得殿內人人笑容滿面,他則只是微微含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高雅啊,高貴啊。

  但你一天到晚端著個架子累不累?

  「表哥,你這順人可真是聰明能幹,心靈手巧,比你以前收在府內的可是順眼很多呢,難怪能幫您呢。老佛爺,您瞧瞧,表哥得了她,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呢……」

  她的語氣雖是含嗔作嬌,卻滿是試探,她在試探皇太后對我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皇太后人雖老,可是老得成了精,並不接她的話,只道:「好了,晚上就是宴飲之日,今年可有不少科舉新任的官兒上來,你們可得睜大眼睛瞧仔細了……」停了停才道,「哀家眼神不好,你們瞧清楚了過來講給哀家聽聽。」

  她這麼欲蓋彌彰地一說,堂下的幾人自然都明白她在暗示些什麼,一時都有些臉紅。看來老佛爺並沒有想著把她們全都收入皇家,如果有相看成功的,也可以做主婚配。

  這三位女子的嫁娶代表了朝中三大勢力,又或許她不想因此而引起一番無謂的爭搶,傷了兄弟之間的感情,所以才暗示她們不一定非要嫁入皇家不可,世上的好男兒多著呢。

  早年的皇太后殺伐決斷,計謀百出,如今卻是有些冷眼旁觀的意味,很可能心裡如明鏡一般,卻是任它風起雲湧,不想插手其中了。

  堂下三名女子到底是未出閨閣的少女,含羞垂頸。寧啟瑤年紀較小,便不依地笑道:「老佛爺,甯兒還小呢……」

  皇太后抬了抬眼皮道:「叫你替哀家望望,打打眼,你以為什麼?」

  寧啟瑤嬌聲道:「老佛爺……」

  江紫初和秦詩芝見了,都掩著嘴笑,連周圍的宮人都忍不住笑了。

  難怪皇太后喜歡甯啟瑤了,這才是個孫兒輩的樣子,耍賴撒嬌,口無遮攔,要是個個都像夏侯商這樣少年老成,恭敬守禮,那還不如和自己同輩的老頭老太去打打葉子牌。

  正笑著,小黃門手持拂塵稟道:「太子殿下駕到。」

  只聽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太子夏侯淵未進殿門,就有笑聲傳了進來,「老佛爺,皇孫可得了個好玩意兒,特意送來給您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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