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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明白她想些什麼,卻沒有接她的話。我這樣的情況,是個人都會想到夏侯商剛剛做了什麼,我怎麼解釋也沒用,更何況,我需要解釋嗎?

  想起剛剛落入他掌握之中的無措,我有些心灰意冷,道:「不用你服侍了,退下吧。」

  她抿嘴一笑,叫了眼睛骨碌碌直轉、一臉不得其解的媚月一同出去了。

  我在梳粧檯前坐了一會兒,手足慢慢才恢復了過來,想去床上躺一會兒,一回頭,卻瞧見小七站在我的身後,眼波幽幽暗暗,身子繃得筆直,一雙手緊握著,咬牙道:「他怎麼你了?」

  我搖了搖頭,垂頭道:「沒有……」

  他並不相信,站在廳中,牙齒竟是咬得咯咯作響,「我殺了他!」

  我淡淡地道:「小七,我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的人嗎?……裡面可有消息傳出?」

  他這才放鬆了身子,走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腕,看到上面淺紅色的印子,自己從懷裡掏出一瓶藥給我抹上。抹完藥他將那瓶藥遞給我,看見我收好了,這才道:「我備給你的藥丸,可要放在趁手之處才行。不行,不如我給你制一個手鐲,將那藥丸嵌在空處,無論何時都可隨時拿出來用。」

  他眼中滿是憂慮,我知道如果不答應他,他今日恐怕是沒有什麼心情談其他,只得點頭應了,他便急了起來,「要馬上趕制才行。」

  他急慌慌的仿佛什麼事都不顧了,就想連夜找材料去制那手鐲。我不耐煩了,皺眉道:「小七,你今天來可是帶來了消息?」

  他這才醒悟過來,向我道:「宮裡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烏木齊那裡是早有準備的,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想是萬事俱備。」他停了停道,「只是,為何要將那寧啟瑤引了過去?」

  我道:「你忘了,自前太子妃過世之後,太子未立正妃,等的可就是她。」

  寧啟瑤雖是嫡女,卻不是甯家長女,她的姐姐甯啟茹,是太子的正妃,與太子感情極好。嫁給太子之後,卻因三年前一場傷寒,加上原本懷有身孕,因而亡故了。太子妃死後,太子悲痛欲絕,三年不近女色,雖然被皇后一再催促要另立正妃,他卻連側妃都不願意娶……雖然他的鍾情在我看來要大打折扣,但他如此做,想必定會贏得皇太后的好感的,皇太后與先皇伉儷情深,以己度人,自然喜歡這情深義重的孫子。

  他若娶寧啟瑤為太子妃,旁人只會說他懷念舊情,恐怕皇太后對他更為欣賞了。

  只不過,娶了寧啟瑤,將怎麼娶側妃呢?如此的話,豈不是自打嘴巴,將以前的一番表演都落了空處?如果不娶,秦江兩位任何一人嫁給了甯王,對他可是一大損失,而且我知道,他定不會就此罷休。

  我不禁很期待,他會想出什麼辦法來?只是我沒有想到,到了最後,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那種模樣。

  小七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只道:「只是日後,她如果知道真相,卻是不會罷休的。近幾日,寧家便有異動,不少三山五嶽的人馬在暗地裡探聽當日的情形。」

  「日後?」我輕輕一笑,「我惹的人夠多了,多這麼一個,倒是不怕。至於那批打探消息的人,你忘了,我們前邊有兩個盾牌,只要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當日一切,就沒有人查得出來。」

  小七抬頭望了我一眼,眼眸深如黑色幽潭,「甯王殿下,有時候的確不減當年的。」

  「說起寧啟瑤嘛,你引得好。」我笑道。

  「她雖然聰明,到底年少。」

  甯太后早年潛出宮,開過一段時間的繡坊,後來甯太后被先皇迎入宮中,卻也沒有將繡坊關閉,只是托給族人。經過多年的經營,如今的寧家已是繡品巨賈,也經營其他買賣。甯太后為避嫌疑,不主張族人從仕,因而甯家人的官職並不高。但寧家經營繡品,甯太后不必開口,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巴結,因而每年都是皇家的供貨商。再加上其他的買賣,林林總總,差不多有十幾項,一舉成為本朝以商起家的世家。甯啟瑤少時聰慧,更是得太后青睞,甯家在她十歲之後便讓她跟隨家主出入打理寧家家產,這一次卻是身毒商團截了甯家一單北方極大的生意,手段也不甚光明,讓她氣憤難平,才派人搗亂的。她這種辦法,雖然不入流,卻也是極有效的,讓商團客戶人人自危,更兼雙管齊下,明地裡在外邊搗亂,暗地裡身毒商團賣給客戶的物品當真出了好些紕漏。更有些知趣的客商瞭解到京裡有通天人物在專門對付他們,原是要來訂貨的,走了一半路程,便打道回府了……身毒所賣物品雖然奇特,但也不是沒有的,費些周折總比惹了不該惹的人好,因而身毒商團今年生意遠不如三年之前。

  我道:「她原來只派生面孔去商團搗亂,自己並不出面。沒想到那一日她卻自己親自前去,而且那一天,會給她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

  小七一笑道:「她的脾氣不太好。」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引她不顧身份前來的因素太多了,如此天之驕女,總認為自己比他人高出一等,旁人應守的禮義廉恥對她而言,總有例外的時候,只要給她一個合適的理由,她自己會找了無數的藉口來到商團。

  但這種人,又怎麼受得了些微的挫折?所以,當日雖說她藏於轎中,無人知道轎中之人是誰,但只要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不用我出手,她自會想盡了辦法去查明真相。

  「可她最終卻會將矛頭對準了您的,屬下不明白,您可以隱在幕後的,卻為何要露出這個破綻?」

  我道:「半年之後,村頭的木槿花想必開了吧?」

  那個時候,我的墳頭是否能插上幾束木槿花?

  沒有人把水攪渾,又怎麼能順利脫身回到那裡。

  無論我的身份暴不暴露,多日之後,我都會漸漸浮在人前,那個時候,我所樹的敵手,也許最終能幫到我。

  他神色一動,已經明白我之所求,臉上露出了傷感,「不,您一定能……」

  我搖手道:「小七,別把心思放在這上面,當下的事更為重要,你說,那一日,安逸王為什麼會來……」

  「屬下也未曾想到,他是個例外,剛好那天他就來了,不過,他應當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的……」

  我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卻想起了夏侯商身上的傷。他一受傷,倒是對我們的計劃極為有利,一想到此,我不由有些怔怔的,這是巧合嗎?

  這其中有太多我不能掌握的因素了。

  小七見我沉默了,以為我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又記起要趕快制一副手鐲出來,便道:「屬下得準備材料了,唉,要是老三在就好了。」

  老三有一手極佳的製作首飾銀器的功夫。

  他一提起老三,便讓我忽然驚醒,「小七,你說說,虎山之後的那面峭壁,跳下去的時候,當真沒有人能活得下來嗎?」

  小七一驚,抬頭看著我道:「你是說老三?不,不可能,當年他和侯德寧一起沖出去給夏侯商送信,被人追殺到虎山之後,更是受了重傷。我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被侯德寧一劍刺中前胸,被踢下了懸崖,那麼高的山崖……」

  侯德甯原是北斗七星之中的老四,可沒有人想到,他是從京中來的,潛在我身邊多年,就為了最後一擊。那一擊,卻是將劍刺入了老三的胸膛。

  「對,他活不了……」

  當那殺手臉上的面具被夏侯商的鞭子卷下來的時候,我看得清楚,那個滿面傷痕的人,的確是他,我道:「但我今天看見他了!」

  「刺殺夏侯商的人?」

  我點了點頭道:「他定是逃出來了,今日刺殺永樂帝的人,恐怕和他有些聯繫,也有可能他知道一些什麼,只可惜,我不能和他相認,他……也認不出我。」

  小七歎了一口氣,只道:「屬下再去查查。」

  嫋嫋熏香從鏤空雕花的香爐中冒出來,屏風上的楓葉花紋被屋中燭光一照,仿佛漂在河道上的水紋,流動如銀,時聚時散,就仿佛那七人,終是一一地散了,如今卻又聚了回來?

  小七原本要走的,在廳裡踱了幾步之後,站定,對我道:「幾日之後,您可得小心一點兒。」

  「只是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做?」

  他面有憂慮,不知為何,我卻有了淡淡的不安,總感覺所有的一切雖然進行得極為順利,但太過順利了反而讓人覺得仿佛天上掉了餡餅下來,在此等時候,老三又出現了,這是好還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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