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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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忽然一驚,他派人搜過我的房間?我身上的物品,除了這一件東西之外,已全不帶往日蹤跡。這枚私章 ,刻好之後原是做調動軍令、上報朝廷來往信件之用的,後因朝廷統一配發私章 ,這枚私章 就廢棄不用了,只有少數幾名親兵知道此枚私章 原是我的,他搜了出來,倒是證明不了什麼。 因我既然要調動土墩,這枚私章 ,原想著便要舍了的。 所以,我收藏得並不隱秘。 他搜出這枚私章 ,會更讓他確定我只是那花凝昔而已。 因為,如今的我,已經不必利用私章 來調動散於各處的君家將人馬了。 我伏地磕頭,「王爺,妾身的爺爺,原為君將軍的軍醫,治好他的病之後,君將軍便將一個信物給了爺爺,告訴爺爺如若有事,可叫他身邊幾名親兵幫忙,可爺爺有什麼事,不過是上山尋藥,治病救人而已。妾身原跟隨爺爺四處治病之時就認識土墩,知道他對君將軍忠誠,因此,妾身才叫他幫妾身一個忙的。」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潔白的手指輕撫那枚私章 ,章 上紅印猶在,淺綠水印在燈光照射之下仿如流動華彩,「這私章 聽聞是他命人從蹬山上取的一塊墨玉製成,因其玉身有淺綠水印,因而命名綠腰,他一身追求做賢臣良將,所以命人在其上刻了『賢良』兩個字以做勉勵,上刻雋字,自是由他親自書寫。聽聞花美人擅長書畫,可自來府中,本王卻從未見你動過筆,不如美人今日便為本王寫下賢良兩字。」 我暗暗一驚,抬起頭來,神色不動地行了一禮,「謹遵王爺吩咐。」 他沒有看我,只是看著那枚私章 ,室內的燭光透過琉璃燈盞照在他的臉上,讓他額前潔白如玉,更襯得眼眸深不見底,他的懷疑,竟如此之深了嗎? 這次的確做得太急了,首先,我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居然能將武技出眾的媚蕊擒了;其次,便是那寒蠶銀鎧本應燒毀的,根本沒有機會走出絲織房的。我穿著它出門,倒是唯一能避過他派的暗衛監視,也是避過這場火災的方法,藉口雖然找得好,可巧合太多了,再好的藉口也會落空。 早有人在我面前擺了案台,鋪上潔白的紙張,飽蘸了墨水的筆擱在大理石筆架上。我唯有屏息靜氣,拿了那支筆,沉思良久,才寫下「賢良」兩個字。 此過程,甯王並不看我,只拿了那枚私章 反復打量,有幾次扳指和那私章 相擊,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響起。我用眼角余光看向他,他的手指捏得有些發白,直至那張紙呈了上去,侍婢提醒了一句,「王爺,花美人寫好了。」 他這才將那枚私章 收入袖內,接過那張紙,略晃了一眼,便站了起來,淡淡地道:「銀鎧既未受損,幾日之後便入宮交付吧。」 我伏首應道:「喏。」 他一揮寬袖,便向門外走去,邁過門檻時,恐腳步抬得有些低了,踢在了門檻上,只聽咚的一聲,便聽侍婢上去相攙,道:「王爺小心。」 師從五大武聖的人會連門檻都邁不過? 只怕是因為由希望轉為失望吧? 只不過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有了希望?我的言行舉止,還是讓他以為這世上有奇跡發生?真認為這世上有借屍還魂一說? 但我知道,以後要更為小心行事了。 我回到屋中,屋內物品整齊乾淨,不見翻動過的痕跡,但我往瓷枕下一摸,裡面果然被人動了。 媚蕊被甯王帶走,投入了私牢,甯王並沒有禁止我去探她。她獨坐囚牢之中,見我進來,只輕輕告訴我,「主子,除了王爺知道的,我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她應該未說,如他知道媚蕊被擒經過,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了我? 這是一枚終將要捨棄的私章 ,便如我的心願賢良一樣。 那個時候,軍中要刻私章 ,報備朝廷,以做發號施令來往書信印鑒之用,初刻那枚印章 之時,我便寫下了「賢良」兩字,引得老父拈須含笑,「賢臣良將,不愧為我兒。」 我心想你老糊塗了吧,還「我兒」? 回到營帳,小七摸進來找我,問我晚餐吃什麼,見我把玩手上私章 ,隨手拿了過來看。我的筆跡,他自然是認得的,也認得上面兩個字,未免吃驚,「這兩個字,離你相當遙遠,是你未來的目標?」 我點頭而笑,「那當然。」 他懷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字,「賢臣良將,轉性了?」 我不耐煩起來,「前日小五不是捉了只老虎嗎?小雖小了點兒,一個人吃足夠了,叫小五烤好了送來。」 他便悶悶地拱手道:「賢臣良將,你稱第二,無人膽敢第一。」 那老虎終沒吃成,養了兩個月之後,便放歸山林,可時不時還回娘家看看,所以,如果軍營裡忽然出現了一隻老虎,基本上巡邏的兵士都可以視而不見。 當我經絡被連接重整的那些日子,一開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飯食都要小七喂。好了之後,我的行事舉止再無往日那一衣帶風的爽勁,身姿有了幾分柔軟如綿的娉婷之氣,連寫出來的字都少了刀鋒凜冽之力,變得纖秀雋永,偶爾從村邊走過,竟還惹得無數小夥眼冒綠光。 有一次,小七神色鬱鬱,打水和麵之時,情不自禁便有淚珠滴在了面中,可他不管不顧,依舊和著。我回頭看到了,有些擔心那面變得鹹苦,便道:「小七,你忘記買鹽了?」 他笑了笑,笑聲聽得讓人很難受,淚珠則更勤地落進面中,道:「鹽太貴了,我們得省著點兒花。」 我歎了口氣,轉過頭去剝豆角,「現在不也剛好?反而圓了我的心願。」 他終於止住了落淚,臉上沾了白色細粉,那兩道淚痕尤其明顯,為怕和麵的手弄髒了,也不擦擦,轉過頭來問我:「什麼心願?」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裡剝著的豆角,仔細地去了包衣道:「賢妻良母啊。」 他咧嘴一笑,糊了麵粉的手撫在額上,「怎麼可能?」停了停又道,「即便如此,也不可能。」 不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 我的心願,從來不是賢臣良將,不過賢妻良母而已,如豆的燈光下,三兩名稚兒團團圍坐,看我為他們繡衫補衣,唱一兩曲童謠。只可惜,這成了我永遠不能達到的希望。 猶如那天邊白雲,看似很近,其實永不可觸摸。 即便伸手觸到,也不過徒染上一些轉瞬即逝的水汽。 天啟年間,這算是一件大事,西夷遣使來朝,與天朝相商,以修百年之好。能不能修百年之好,就沒有人知道了,但西夷這次來朝規模以及對天朝的尊重,倒讓朝廷上下津津樂道。西夷派了王子烏木齊來訪,聽聞這位王子是大閼氏所生,為下任可汗的當然人選,其地位和當朝太子一樣。 西夷礦產豐富,以鐵器聞名,所以帶來了無數貢品,聽說刀槍劍戟裝滿了十輛馬車,帶的兩千軍士更是威武雄壯,腰挎彎刀從朝陽街上走過的時候,路邊的百姓皆竊竊私語,「和當年君家軍比起來,也不過如此。」 凡在人人口中能夠相比的,就已經比得上了。 聽說烏木齊一身紫色窄袍,腰束玉帶,頭戴銀貂氊帽,騎黑色銀鞍大馬在侍衛的簇擁下步入朝陽大街的時候,雖然沒有如潮的歡呼聲,但也惹得不少人觀看——與君少將相比,也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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