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三〇


  小轎繼續前行,隔了良久,媚蕊才道:「聽聞墨大人在朝陽路有一處私宅,裡面有無數他收集來未及弱冠的女子。前些日子,有一名女子逃了出來,身上皆是鞭痕,此案後來不了了之,那名女子也作逃奴處置了……」

  「媚蕊,我們不能給王爺惹麻煩,這,你是知道的。」她憑什麼認為,我會救她?我連自己都不能救護,又怎麼能救她?

  「主子,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妹妹……」

  我略有些好笑,打斷了她的話,「華葉坊到了沒有?」

  我不願再背負無謂的責任,也不想旁人將無謂的責任強加給我,因為我知道,在這世上有些事情,任你怎麼掙扎也是無用的。

  來到華葉坊,見我們是寧王府的人,自有掌櫃殷勤地拿了細繡羅紋紗出來讓我查看,只見一匹薄似煙霧的羅紋紗上,有仿金銀印花彩繪。一匹布拿起,不過幾兩重而已,如做成羅裙,恐怕不到一兩,我嘖嘖稱讚,笑道:「掌櫃的,此等物品,幾近天衣了。」

  那掌櫃得此稱讚,點頭而笑。

  卻聽到門前有金玉相擊、劍鎧相撞之聲,從門前進來的幾人,一轉眼便塞滿了整個前廳。透過珠簾望出去,我隱約看清了來人,不由暗暗叫苦,怎麼今天到了哪裡,還能遇上他?

  那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被侍衛押著,眼中惶恐之色未退,跟在了他的身後。

  墨子寒,本朝幾近妖孽的人物,今天居然一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掌櫃神色有些不安,欲站起身來迎接,我只淡淡一笑,手撫輕薄柔軟如煙的織物,安坐未動。他望瞭望我,雖坐立不安,卻也不敢稍動。

  我自然忘不了墨子寒在王府之時,那貼在我臉上的冰冷劍鋒,而他,來到這裡,恐怕也不是偶然。

  早就聽聞他睚眥必報,性格偏執,連太子都要避其鋒芒,果不其然。

  他用手裡的馬鞭隨手一揮,馬鞭如蛇般纏繞,一下子便卷了那女孩子近前,向掌櫃的道:「聽聞你這裡織紗出名,有薄似煙霧之稱,本府著人新排的《尋芳舞》倒正缺少披紗。就以她為模,讓本府看看,你家薄紗,是否真的輕薄似霧?」

  《尋芳舞》是妓院紅樓之間流行的舞蹈,女子常不著內衣,僅以薄紗遮身,肌膚時隱時現,極盡誘惑。此等舞曲,自是一向被人稱作淫詞豔曲的,卻被他當庭提及。那掌櫃原本侍候的,都是豪門貴族,風雅文士,很少聽見此等污言穢語,如今聽了他的言語,連臉都綠了。

  就連媚蕊,臉色微紅,都露出了不屑。

  當朝皇帝所寵倖的,就是這樣的人?倒叫我大開眼界。

  他手腕靈巧一卷,鞭子便從那尚滿臉驚慌的女孩身上滑下,未等她略松一口氣,那鞭子靈巧如蛇,居然將她身上破爛的外衣卷了下來,露出裡面穿著的中衣,那女孩尖聲驚叫,卻引得周圍侍衛哈哈大笑。

  他竟然膽敢如此!

  媚蕊站在我的身後,呼吸卻急促了起來,剛叫了一聲:「主子……」

  我卻對驚魂不定的掌櫃道:「這匹布料的確不錯,幫我送往寧王府吧。」

  沉香織金髮出隱隱暗光,我左手撫了上去,卻感覺手心隱隱作痛,原來,卻是指甲刺痛了手心。

  廳外鞭子再次卷起,那女孩的中衣被撕破衣袖,露出略顯瘦弱的胳膊,她卻只懂得蜷縮在地上,竭力掩住裸露的肌膚。

  墨子寒在簾外淺笑道:「掌櫃,還不拿了那薄紗過來,給她披上,讓本府看看?」

  那掌櫃驚慌失措地進來,撩起珠簾,我看見墨子寒含笑的雙眼斜斜地掃了進來,眼角帶起無盡的嘲弄,卻隨手一鞭,那鞭梢又卷上了縮在地上少女的肩頭,露出一大片潔白的肌膚。

  旁邊的侍衛喝彩叫好。

  我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到前廳,道:「墨大人,好興致!」

  他收了馬鞭,將馬鞭折疊放進右手,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左手,笑道:「甯王的美人倒真是什麼閒事都管。」

  屋內雖不明亮,可他的身影卻風神如玉,衣著精緻,仿如璧人。跟隨在他身邊的侍衛,也是千挑萬選出來容貌好的,人人皆穿一身綠衣,手持金鞭,騎一色的青驄馬,行走在街上,便是一幅美到極致的風景,曾引得街邊無數少女以瓜果相投。

  可惜的是,雖有玉山傾倒之容顏,卻言行可憎之極。

  我淡淡地一笑,「妾身奉太后之懿旨,為連綴銀絲鎧甲採辦織物,未承想竟驚擾了墨大人,當真對不住了。」

  他眼神一凝,在手上敲擊的鞭子便略停了停,向我拱了拱手,道:「臣自當謹遵太后懿旨。」

  室內有些尚倚在櫃檯邊帶著笑意的侍衛神色一下變了,雖不至於馬上跪下,卻也立刻收斂了神色。

  果然,這位身處深宮的女子,雖然只是略略提及,依舊能讓他人聞之而敬。

  「墨大人當日在甯王府驚鴻一舞,當真讓妾身大開眼界,特別是最後一招,劍尖呈酒,仿若葉卷露珠、荷香送風。妾身來自西疆,不比中原女子,自幼便游走四方,瞧得墨大人的最後一舞,倒有些眼熟。」

  原本淡漠冷靜的雙眼終於露出了些許驚訝,他抬眼望著我,「花美人當真見多識廣。」

  珠香劫原是西夷國皇族的武技,甚少外傳,近年來西夷國立了金絡為可汗,他志向遠大,意圖染指中原,派了無數細作潛伏各府。在對待此事上,自太后以下,朝廷倒是上下齊心,不管他的武或舞與珠香劫有沒有關聯,但凡能讓人懷疑的,都會給自身惹上無窮的麻煩。我想,他不會期望這種麻煩的,即便他是皇上的寵臣。

  凡是長袖善舞的,哪一名不警覺乖巧?

  張狂跋扈能對待的人,不過是他能欺壓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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