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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我反身從櫃子裡拿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攬在手裡,「回都城述職。」白硯沉默了一瞬,「不吃完飯再走?」

  我揚揚手,「路上解決。」跑了出去,但是半途中拐了一個彎,進了我旁邊地院子,找到一個我看著順眼的小少年,如果我沒有我記錯的話,他跟楚閑那傢伙長得有點相像,楚閑是被楚辭害死的,所以借著這層關係,我笑盈盈,在楚閑的眼睛裡找到了兩眼發光的我,「江陵城的聯絡方式還記得?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我又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我記得楚閑,他很優秀,江陵城留下的人不多,我不希望再有意外傷亡,你要注意安全。」

  通常很多人不喜歡江陵城人過於閃亮地眼睛,因為那是狡猾的象徵,但同時也是智慧的代名詞。

  黃劍跟著我,兩匹馬跑地並不快,我在馬上給黃劍講故事,講一個喜歡自由外表堅強卻柔弱的姐姐,和她那一心想保護她地同胞妹妹地故事。

  仿佛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說出來地時候難免心情激蕩,甚至於心裡悶痛,但是總能開口了,心裡有一種無比充實的感覺,原來記憶對一個人來說這麼的重要。

  聽完我的故事,黃劍幾次抬頭,欲言又止。

  我揮著馬鞭,笑著看他,「想說什麼就說吧!」

  黃劍說:「為什麼主上沒有告訴你這些?」黃劍低下了頭,「我只是想……」

  我眯起眼睛,「黃劍,我相信他,但是這些事情我要知道。」

  在我離開的幾天中,南國和北國的邊界相繼出現了「流寇」,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毀壞了兩國不少的村莊,搶劫了無數的商隊,鑒於東臨國是最先出現「流寇」事件,兩國的皇帝不約而同與聚合帝東臨碧提出欲三國共商此事。

  東臨碧在朝堂上看這兩封信函的時候,我正在他的龍床上翹著腿,順手拿了一本書來翻開,隨意打開,正好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是一首詩詞。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遙窺正殿簾開處,袍宮人掃禦床。

  看到禦床兩個字我頓時臉紅起來,這詩裡流露出一股,象盼望神仙降臨一樣企首翹望著君王的恩幸的意思。

  我忽然想起在鄖縣時,流暄抱著我坐在鋪滿紅緞的新床上時情形,「袍宮人掃禦床」,便更加曖昧起來。我剛紅著臉把手裡的書合上,就已經有女官輕輕推門進來,她們一個個手裡捧著各種各樣的水果和點心,沖我行禮,口喊,「殿下。」

  看著她們一個個穿著整齊,很淑女的樣子,我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風塵僕僕,又是才在戰場上殺完人過來,在這些香衣粉鬢面前,顯得有點怪異。那也無所謂,反正我一直都是這幅德行。吃了一些東西,乾脆在龍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流暄回來,看到到處淩亂的樣子,不知道會不會嚇一跳。眯著眼睛睡過去,等在醒來的時候,看見了修長的手指握著薄被正往我身上蓋,我手一翻,把那只手握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殤

  轉過頭笑著說:「不知道你這裡有沒有大大的浴池,我趕了好幾天的路,好像痛快地洗個澡。」

  流暄笑,「一起洗。」

  那人的樣貌和多年前一樣。現在穿著黑色的龍袍,有著漂亮瘦長的骨骼,長長的黑髮用金冠束起,細長眯起的眼眸像含了顆冰晶做的珍珠,嘴角像花瓣嫩細的脈絡微微上揚,他拉起我的手,我反手緊緊握住,在那些我沒有任何回應的日夜他是怎麼過來的?聽到我說的那些話,他心裡會有多麼的難受,那日在高高的看臺上,我竟然說,「我只是因為覺得他好看所以攥著他的衣角。」我看著他,眼睛漸漸濕潤,目光怎麼也挪不開。

  他看著我柔聲叫,「雅兒……」忽然之間收聲,靜靜地與我對視。仿佛是很多年沒見了一樣,曾有一度我以為永遠地失去了他,現在他就在我眼前。好久沒見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是嗓子嘶啞怕一張口就露餡,流暄居然也不說話,攥我的手慢慢在收緊。

  他離我這麼的近,我之前竟然都沒有好好看過他。我沒有把心底珍藏的屬於他的圖畫拿出來重新描繪一遍。我怎麼錯過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的蠢事,我咳嗽一聲,笑,眼睛掃他一下,又笑,該說什麼?心在痛。

  正想用手去攥衣服,抬起頭看見他的眼睛閃動著光芒,睜開又慢慢眯起,定定看著我,向我靠近。

  我的心一顫,我幾乎認為他已經明白了什麼。我吞咽了一下。笑著,「別過來,我滿身都是汗。」再這樣詭異下去。真的有可能會被發現。

  流暄拉起我的手,我下地穿鞋。然後跟著他往前走,我故意走在他身後,怔怔看著他的背影,隨著他修長地雙腿而擺動的衣袂。偷偷看,眼睛才能流露出真的感情。只看背影,不用被發現。

  也許是老天聽到我地祈禱,格外眷顧我的緣故,流暄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我們停下來,流暄還是背對著我站著,我繼續仰頭看他,不知道自己地眼神是什麼樣的,但是一定和平常不同。多了幾分癡戀,我連眼睛都捨不得眨。站立了一會兒,我說:「在西豐國這件事上。南國北國是否有誠意?」

  流喧說:「兩國之前對西豐國就又不滿,流寇事件只不過是推波助瀾。我聽說前不久邊界上一個女將軍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流寇殺的乾乾淨淨。」

  我笑。「怎麼把我說的跟屠夫一樣。」

  流喧說:「不過也有幾分真實。以你地武功已經難找與你匹敵的人。這麼一聽是不是就高興了?」

  我說:「那是自然,能在千軍萬馬中取敵帥的首級。單槍匹馬來去自如,這份瀟灑誰不想要。」特別是那種誰也奈何不了的氣勢,那種天地都要未知失去顏色的風姿,那種掛著淡淡微笑恰如天人般的高貴。我這算的了什麼,如果是流喧一定會比我做的更好。只是他把這些都給了我,難怪在山谷裡他會跟我說,「不行,我跳不上去,只能爬上去,爬上去太難看了。」我當時只若認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我把他撲倒在地,也認為他是在逗我。他都沒有內力能讓身上的衣服乾燥,這些我竟然都沒有細想。

  流喧是一個極其注重自己各項能力地人,他武功好,甚至在火藥運用上也無人能出其左右,他懂得如何做事用人,他有最好的做事方式,總會讓自己輕鬆地把所以事都做好,他淡淡地笑,仿佛任何事不能沾其身,永遠地高高在上。可是竟然有一天,他也會選擇一條讓自己很苦的路。

  他地內力沒有了,他只能拿起劍,日日夜夜練習挽劍的速度和準確度,我沒有覺察到這一切,當不小心接觸到這個問題地時候,他只是跟我說,「不行,我跳不上去。」,「我弄不幹。」那麼驕傲地人,在說這些的時候,他會不會難受,會不會一瞬間想起自己衣袂飄飄,飄逸如仙地時候?

  他把我騙到高高的山峰上去,自己一個人面對楚辭。

  他為我做了這些,我回報他的就是對白硯的內疚,對他的懷疑,一味逃避,不聞不問。

  當我讓風遙告訴他,我要去白硯從小生活的地方,帶白硯養傷的時候,當我說我要親手照顧白硯,不能假手他人的時候,當我沒有任何理由,只是要江陵城中那些孩子的時候,當我用公事公辦的語調和他說話,故意讓我們之間產生芥蒂。他只是一直遷就我。

  這些年,除了在江陵城的大殿裡我喝的酩酊大醉呼喊他的名字之外,我竟然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

  我想起被楚辭逼瘋的那些日夜,每當我有一絲清明的時候,睜開眼睛總能看見流暄抱著我,我的肩膀上濕濕的,是他胸前的傷口被我撞裂而流下的鮮血。

  那時候流暄還在建金宮的正殿,我隱約記得。他站在雨裡,督建金宮的情形,他用的石頭,建的樣子,殿裡所有的擺設,都跟我在江陵城坐到第二把椅子時的住的地方一模一樣。我看著那些東西,以為自己在夢中。

  那時候流暄還沒有完全控制住自己身體裡的毒素,經常毒發,但是等他醒來的時候,就會緊緊地擁抱我。

  楚辭說過這種毒在毒發第一階段人就像活死人,身體變成了一個囚禁靈魂的黑盒子。第二階段整個身體就會異常敏感,哪怕被風吹也會疼得像是在接受淩遲,流暄抱我他會有多疼,我無法想像。

  那時候的我,不是像一個木頭人傻傻地躺著,就是大吵大鬧跳起來就要跑,甚至於恨自己手上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看見了水,就會撲過去洗手,把自己的雙手搓破皮,鮮血淋漓。這種行為一直持續,後來流暄明白了我要做什麼,找來了一種藥水把我手裡的繭子全都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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