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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你的問題已經太多了,」那清亮的嗓音響起來,「分舵那邊還缺人手。」

  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抹人影,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沒有回頭的意思,反而準備離開這裡,「白硯,公佈輸贏吧!」他說完話就往前走,我這麼一直看下去就有點太明顯了,於是轉過頭,正好看見風遙殿下不甘心的臉,可是當他再次看我,那種不甘心馬上就沒有了,又轉換成另一種表情,好像是勢在必得。

  剛才風遙殿下說的那些,白硯應該很生氣,可是他臉上卻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對那些話並不在乎,不常眯起的眼角,卻暴露出他心裡明明是在意的。白硯說:「江陵城決定要賑災,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然後看著我,對我笑笑,「所以,這次只有一個人押賭贏了,那就是溫清雅。」說完他伸出手輕輕地拍。

  單獨的掌聲只響了兩下,周圍附和的聲音立即四起。

  白硯笑得滿臉春風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這小子真的太會裝優雅了,掌聲一直不停,他一直笑。

  風遙一直盯著我身後看,我緊張起來,忍不住在白硯的注視下回頭,我才知道,穿著紅衣服的那人一直都沒走,站在遠處,身邊站著幾個頭帶黨。

  他不走,好像就不算完,大家要一直鼓掌下去。風遙殿下有點著急,弄不明白那人的意思。

  直到有人開始走過來跟我握手,祝賀我。站在遠處的人,才真的準備要走了。所有人都有些緊張地來諂媚我,我笑著客氣地應付,紫苑優雅地走過來,握完我的手,甚至還拍了我的肩膀,看起來比其他人要親熱些,直到最後小莫走過來繃著臉被我握了一下手,這才算完。我再回頭,那人已經帶著一大票人走掉了。

  金宮除了我,所有人都押了江陵城不會賑災,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勝利者,贏了很大一筆錢,賭金換成銅幣我是肯定拿不走的,於是白硯就在一張空白銀票上填好數字,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章蓋上。

  白硯這樣的人真是不可能缺錢,他隨手一寫就是一張銀票。

  我看著白硯的樣子,剛才風遙的話不可能對他沒有影響,從他眯起的眼角就能看出來。雖然大家都在欣賞他優雅的姿態,沒有人在意,可是我偏偏很清楚的知道,白硯心裡一定很不愉快,他不喜歡繃著臉,抿起嘴角,他生氣的時候也喜歡淡淡地笑,這些我都清楚地知道。

  他只有在高興的得候才會笑的神采飛揚,連說話的時候都笑嘻嘻的。我跟他說說話,就會把他美得不得了。後來,他逐漸地長大了,在人面前收斂起來,變得沉穩了,不過那只是在別人面前。我還記得他那雙黑到底的眼睛,在陽光下是多麼的漂亮,只是過於暗淡,因為他看不見,我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見這世間所有的一切。

  還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我拿著藥箱去找那個有眼疾的孩子,在草地上發現他盤著腿坐在那裡,四周圍了不少小姑娘看他,我並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病人,因為他的眼睛過於好看,輕輕一轉,一點都不像是有什麼問題。

  於是我來來回回地路過他很多次,拼命地繞在他身邊找那個有眼疾的病人,直到他站起身拿起身邊的棍子點擊著地面往前走,我才不可置信地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他,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發誓,要千方百計治好他的眼睛,讓他看看他沒見過的世間。

  因為我好想看他流露出笑容的樣子,笑得神采飛揚,無拘無束。那一瞬間,我知道我有多自私,我想圈禁那個笑容,想讓他只在我眼前綻放,在別人面前,我只想要他客氣的,優雅的,有禮節地笑。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想我一定會很高興,因為他就真的完全地屬於我了,在他面前,只有我是特別的。

  往前走的他,忽然回過頭來,純淨的臉上蔓延著笑容,他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走過去,拍拍藥箱,說:「看過藍天嗎?看過朝陽嗎?」

  他聽我說話,輕輕地笑起來,不像我見過的那些有眼疾的病人總有一種自卑、痛苦、遺憾的表情,他滿足於在自己的圈子裡生活,他心平氣和地說:「沒見過。」

  哦,我忽然想起他是誰了。我生下來身體就不如同胞妹妹,也沒有很好的根基去練武,於是不是很受家族裡的人關注,大半時間都寄在師父身邊治病。師父帶著小小的我,在一個地方住了很長時間,那時候他就被送來治眼疾,他比我小兩歲,小小的,我總是喜歡欺負他。打碎了師父藥箱裡的藥,我就把他拉到凳子上,把藥箱推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去摸索藥箱裡的東西。

  他靜靜地摸藥箱裡的瓶瓶罐罐,腳下是我弄碎了的藥瓶。我退開幾步,看著他滿足地點點頭,好像是他看不見不小心打碎了藥瓶。

  我跟其他孩子學師父喝水的樣子,不小心把水灑在師父的床上,就連忙拉著他的手腕把他拖過來,讓他坐在床上濕濕的一片。

  後來我跟師父又去了很多地方,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我竟然都快把他忘記了,他長高了,也長漂亮了。

  我湊過去看他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不眨,我不由得更接近了去看他,心裡想著,反正他也看不見我在幹什麼。

  喜歡看一個人,因為他看不見我在做什麼,所以變得放肆起來。盯著他看,來來回回看好幾遍,甚至惡作劇似的屏住呼吸來到他眼前,我的睫毛幾乎能碰觸到他的睫毛這個距離,停住,然後咧開嘴笑。他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跟他這麼接近,他旁若無人,心裡對任何人都沒有防備,所以我好像離他的心很近很近。

  師父匆匆忙忙走過來,邊走邊笑,「白硯,現在能看見一些了吧?」

  我反射性地跳離他幾步。

  他準確地找到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我剛想說,他也太會蒙了,什麼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出我在哪裡。

  誰知道他露出一排小白牙,笑著跟師父說:「您再往前走走,我就能看見了。雖然只是模模糊糊的。」

  師父離他四五步距離。

  白硯點頭,「可以看見模糊的影子。」

  師父伸出手,「能看見我在幹什麼嗎?」

  白硯側過臉,沖我眨眨眼睛,「能看見您在伸手。」

  我的心咯噔一下,那麼我剛才那樣看他,他全都看見了,我忘記了,他只是有眼疾,但並不是一個瞎子。

  他再一次轉臉看我,陽光地眯著眼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反正我是回過神就看見男人微笑的臉,大家還在鼓掌,我的腦子亂七八糟地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只是一瞬間的失神,卻感覺是過了整整一天。

  我看著遞銀票過來的白硯,抬手捉住銀票一角的我,盯著他黑不見底的眼睛,然後傻兮兮衝口就說出,「你能看見我?」

  白硯愣了一下,眼睛仿佛一瞬間就亮起來,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好像很著急地問我,「你說什麼?」

  我的手腕被白硯捏得有點疼,其實我為什麼說這麼一句話,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猛然發現他站在我面前,我剛剛又走了神,所以比較心虛,張嘴就胡說,白硯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講究了?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的語調太隨便了,不大恭敬?可是看他那樣明明是緊張,並不是不悅,只是口氣僵硬得不得了。

  我想說出一些疑問或者道歉的話,當眼神碰觸到白硯的時候,明顯地看見他本來有濃濃希翼的眼神,馬上就暗淡下去,白硯沉默了一下,輕歎了一聲,手指在我的手腕上撫摸了兩下,低頭在我耳邊說:「剛才想到什麼?」

  我急忙搖頭,確實是想起什麼,但是自己都記不起來了,怎麼去告訴別人。

  白硯笑笑,「沒想什麼?剛才你抿著嘴都要笑出聲了,想到什麼高興的了吧?」

  我說:「沒有。」

  白硯又笑一聲,「想到什麼要告訴我,我想知道。」

  突然發現白硯的話有些一語雙關,就連風遙也是這樣,他們好像都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比我自己更清楚。

  白硯說:「如果想著高興,就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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