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青畫在閒庭宮沒能安然待上多久,半日的工夫,墨軒已經派人來召,杜蕊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寢宮,她的傷勢實在是有些重了,只是在臨走前告訴她一個消息,書閑要擇日冊封皇后了。

  依舊是禦書房,依舊是那三人行,青畫默不作聲進房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是書閑,又是一陣子不見,她的眼已經深得望不到底了,她沒笑,只是微闔眼臉,儀態風雅地退了一些,讓開了路,而想容,她的目光卻是森森然的,也許是因為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到來,也許是別的什麼,她的眼裡是露骨的厭惡,和往常那個柔美親和的昭儀天差地別。

  「郡主受苦了。」墨軒莞爾一笑。

  青畫默不作聲,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墨軒笑道:「柳廷尉他們已經回朝和朕說了郡主的計劃,甚好,只是朕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等時機成熟之時,郡主能親自上堂指證,不知是不是太過為難了些?」

  「好。」青畫答應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杜蕊的話,墨軒眼睜睜看著想容陷害杜蕊卻不阻止,明知道想容動了私刑卻裝作不知,這樣的情形實在太過熟悉,這些都曾經發生在寧錦身上,墨軒和墨雲曄論血統是叔侄,兩個人本就長得有些相像,都是皇族的教化不成長的,墨軒……根本就是另一個墨雲曄。

  身為攝政王,斬殺數千難民、勾結邪魔外道、陷害當朝丞相、迫害賢良、行刺外使、意圖謀反,這一條條在一塊兒,足夠讓墨雲曄一敗塗地,或許還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她不能確定,假如真的幫墨軒鋪平了他的千秋萬載基業,究竟值不值得?

  她的確要墨雲曄輸得慘烈,但墨軒的品行……

  「郡主?」墨軒的聲音把青畫從雜亂的思緒中驚醒,她低頭一笑,「陛下,您快些準備吧,我的時日不多。」

  墨軒大笑,「自然,朕聽說青持太子已經登上大寶,郡主連太子妃冊封可以直接省了,大婚之後想必是青雲的……」

  這消息來得不意外,悄悄掐了一把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的腿,心酸一點點爬進心裡,他以為她說的時日不多是要回國大婚,沒有人知道她說的時日不多……真的是時日不多。

  「沒什麼事,青畫就告辭了。」

  「等等!」墨軒急急叫住她,「下個月朕要封賢妃為後,郡主可否留到那時候?」

  書閑為後,青畫悄悄望了沉默不語的書閑一眼,沒有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絲的表情,她就像是一尊最精美的瓷偶,一言一行優雅大方,卻沒有一個人該有的情緒,她想開口恭喜,卻突然記起現在她才是被丟的那個,她的恭喜人家也許早就不需要,「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句話用來形容她和書閑,真是再恰當不過。

  最終,一直到出了禦書房,青畫還是沒能開口對書閑說上一聲恭喜,只是臨走前輕輕地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香囊放在了她身邊的座上,那香囊是她方才急急配的,比之前的多了幾味藥,那個曾經畏畏縮縮的小女子,終於要坐上朱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了,她該高興,只是想起杜蕊一身的血淋淋卻笑不出來,她不懷疑杜蕊的事書閑也有參與,但是她的高高在上總歸是……斷送了杜蕊一生幸福。

  「保重,書閑。」禦書房門口,青畫停下了腳步,輕輕對著裡面道。

  保重,書閑,這宮闈風雲爾虞我詐,高處生寒,你都要一個人好好算計了,你這輩子不可能不富足,卻也不可能輕鬆,而我,只能陪完你這一程,接下去的路,不由人,由天。

  在這朱墨的皇宮裡青畫牽掛的人不多,杜蕊是一個,杜蕊真心待她,她自然是感覺得出來的,青畫不曾踏足過杜蕊的秋雅宮,也許是今天心神俱疲,想找個除了閒庭宮外的地方休息,問了好幾個太監之後,她總算是找到了秋雅宮的方向。

  臨到門口,青畫卻驚呆了,一片白綾!

  「怎麼回事?」青畫揪住正在掛白綾的太監急問。

  太監擦了擦眼淚,啞聲道:「娘娘剛剛去了……」

  「去了……」青畫恍惚,「她的傷沒到……」過世的地步啊……

  太監一時腳沒穩住,從梯子上跌落到了地上,他乾脆癱坐到地上嚎嚎大哭,「娘娘她是懸樑自盡的……娘娘是個好人,雖然性子急了點,但是對下人都好!娘娘是被誣賴的!」

  青畫幾乎是推開守門的幾個太監奔到屋裡,那兒儼然已經是個靈堂,杜蕊她……真的已經去了,只是幾個時辰,幾個時辰前她還在閒庭宮裡和她說要打她,幾個時辰後她卻冷冰冰地躺在靈堂上……她的話還縈繞在耳,揮之不去。

  她的一字一句,明明像是在交代遺言,青畫捂住口鼻阻止眼淚傾瀉,那個時候……她怎麼沒發現她的異樣呢?

  懸樑自盡的人臉色都是恐怖至極的,所以杜蕊的臉上蓋了一塊布,青畫沒有勇氣去掀開它,只是在她身邊跪了下來咬牙憋住眼淚。

  「謝謝你救命之恩。」她輕道:「我會小心,我不自作聰明,你放心。」杜蕊,請你放心。

  杜蕊死後,青畫病了一場,御醫診治了一個月無果,查不出緣由,只是無緣無故地身體虛弱,這一個月裡,書閑不知道是忙於冊封典還是別的什麼,一次都沒有在閒庭宮出現過,於此,青畫已經沒有多少感悟,她只是曬著秋日裡柔和的太陽,在寂靜的閒庭宮裡等待著某些潛移默化的東西。

  墨雲曄消失不見了,他就像是沉船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青畫的視野裡,一起消失的還有柳葉一行人,這一個月,墨軒派人裡裡外外把閒庭宮圍得嚴嚴實實,連飛鳥都不能進入閒庭宮,聽守備的統領說,這個月已經有三、四波人馬夜襲閒庭宮,都險險地被攔下,青畫由此知曉,有個人急著想要她的性命,已經亂了方寸。

  御醫不來的時候,她常常仔細地查看腳踝上的印記,那青色印記已經成了暗色,猙獰地盤桓在腳踝上,這也是她不大走動的原因之一,她的那雙腳其實已經不大能走動了,就如同當年中了三月芳菲一般。

  盛大的冊封典來臨之前,閒庭宮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客人,不是墨軒、不是書閑,而是一個情理之中卻也有些微妙的人,昭儀想容;想容踏進閒庭宮門的時候,青畫正坐在院中的亭台裡,趁著黃昏讓陽光溫暖微涼的身軀,秋風送爽,這平靜無波的日暮時分太過安詳,她已經昏昏欲睡,斜陽如絲,青草掛了金,直到厚重的大門被守門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打開,發出吱嘎的聲響,這才驚醒了她。

  「畫兒妹妹,我聽說你身體不適?」想容就站在門口,她的唇邊噙著一抹笑,一身的金絲錦緞,眼角層梢風韻十足,不得不說,有一種人,天性就是適合金色的,想容就是其一,她穿得明豔萬分,走起路來步步生姿,如果不是略顯滄桑的臉洩露了一絲絲的疲倦,她依舊是那個春風得意的昭儀。

  此情此景,青畫突然覺得有幾分眼熟,眼熟到她心裡的某一處被狠狠揪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也是這樣一個黃昏,她躺在榻上,秦瑤穿著一身金燦燦,笑靨如花。

  ***

  「你來做什麼?」青畫淡道。

  想容淡笑,「看看畫兒妹妹。」

  「看什麼?」青畫忍不住皺眉,她有些不安,雖然不知道不安的源頭在哪兒,但是隱隱的直覺告訴她,想容今天來得不尋常,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想容輕柔一笑,微顯得蒼白的臉上,閃過幾絲別於她平日的神情,她笑道:「我來看看,天殘究竟是不是和傳聞中一樣的厲害。」

  「你說什麼?」想容的話很輕柔,在秋風裡並沒有激起一絲漣漪,但青畫聽清了她的話,而後是徹底的涼,「天殘」,她早就猜過了,甘苗既然會對柳葉他們用了「地養」,那她這連她自己都辨識不了的毒會不會是「天殘」,但是猜測不一定代表她能確定,她不明白,她和甘苗無冤無仇,為什麼會……

  如今,她卻有幾分明瞭了,「是你。」青畫暗地裡使了些勁兒。

  想容笑靨如花,微微傾身靠近了幾分,「是什麼?」想容一靠近,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而來,青畫在她靠近的一刹那使了全身的力氣站起身,拿起石桌上的一壺酒狠狠朝她潑去,濃烈的酒香蓋過了她身上的淡淡的氣息,想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青畫還有力氣能站起身,她愣愣凝神了她一會兒,忽然捂住了眼睛。

  幾乎是一瞬間,想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時站立不穩,她的手被地上的酒壺碎片劃破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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