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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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的,竹屋裡是一個雅致至極的世界,牆上掛著幾幅字、幾幅畫軸,屋子裡一張竹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在竹屋窗邊站著個白髮蒼蒼的女子,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好大的膽。」那人冷聲笑,回頭對上青畫的目光。 青畫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她的真實面目,她本來以為她已經是個白髮蒼蒼老者,但沒想到她只是長了滿頭的白髮,她的臉是三十上下年輕女子有的,配著她蒼老的聲音顯得格格不入。 「你是甘苗?」青畫抬眼問,悄悄握緊了手裡僅剩的那包毒藥,她已經不用聽她回答就幾乎能肯定她就是甘苗了,這世上被稱作高人的人很多,但真正是童顏鶴髮的高人她卻只見過司空一人,這女子是第二個,向來也只有與司空齊名的甘苗才能配得起這副容貌。 「司空的徒弟?」甘苗不答,只是用譏誚的目光仔仔細細掃過青畫,從眉眼到腿腳,沒有一處落下,到未了她輕笑一聲,淡道:「吊著命的病秧子,司空可真捨得下本。」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青畫皺眉。 甘苗嬌笑,「你居然不知道?司空什麼時候成了施恩不求報的好人了?」蒼老的聲音在竹屋裡回蕩著,一遍一遍不絕於耳,青畫聽得心裡漸漸起了慌亂,她知道自己不該相信甘苗這蠱惑人心的話,可是……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她的的確確是個吊著半條命的病秧子,不管是用毒還是用蠱,她都學得異常艱辛……前陣子她的身體更是到了隨時都會倒地的地步,只是這一切都結束在某一次暈厥之後,從那以後,不管身體再差,她都不至於垮掉……這其中說沒蹊蹺,連她自己都不信。 「仔細瞧了,原來是個美人胚子,難怪司空掛在心上。」甘苗的笑變了味兒,她緩步走到青畫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嬌嗔,「可惜呀,他這番犧牲,不過是為我作嫁衣。」 青畫遞體泛冷,「你……到底想說什麼!」 甘苗巧笑著湊近她,「司空把他養了十五年的保命蠱給你續命,你居然不知道?」 青畫的呼吸一滯,再也沒開口,她的心裡已經亂成一團,很多早就淡忘的記憶漸漸湧上心頭,再見司空時他的憤怒、那日醒來時他笑著說,「一日定不會有大礙了」的神情,她一直以為是他醫術了得,卻沒想到,他是把他十幾年的心血給…… 「你的身體還真是萬藥養,倘若去了腦袋,會是最好的……」 青畫忍不住戰慄,甘苗的手指冰涼,劃過她的臉上引得她一陣陣的雞皮疙瘩,她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倏地退後想定,只是來不及了,她回過頭的時候發現門上赫然爬滿了蜘蛛,每一隻都是色彩斑斕,不僅是門上,連窗戶上也全是,她幾乎能想像假如她強行出門,會是怎樣的結果…… 「為什麼來?」甘苗巧笑。 青畫淡道:「別無選擇。」 「好個別無選擇。」甘苗慢條斯理地替自己斟了杯茶,眼角笑意,她說,「我給你個選擇,你是想去了腦袋變得和外面那群人一樣,還是沖出門去試試看會死得多難看?」 青畫閉上了眼,她當然知道甘苗不是在開玩笑,門上的彩蛛她認得,是一種產在極熱之地的食肉蛛,她此刻身上沒有好藥,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就算是十個青畫都活不了的;兩條路,一條早死,一條受盡折磨而死,她問她,選哪個? 不論她選哪一個,都是一個死,青畫緩緩睜開眼,對著甘苗揚了揚手,笑了,她清聲道:「你是要一個死人,還是一個讓你殺得有價值的人?」她的手裡是她僅剩的毒藥,威脅甘苗的卻是她自己的性命,她賭,賭她不會甘心讓到手的獵物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這世上能殺人的東西多得很,但是能讓她費盡心機得到的人偶卻只有她一個,與其被逼著作出無論哪個都是死路一條的抉擇,她寧可把這抉擇還給對方。 甘苗一愣,忽而笑出了聲,「你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我?是不是太過天真了?」 「是。」青畫冷笑,手指稍稍用力,紙包發出輕微的聲響,只要她再用上一分力,指甲就會劃破掌心,人一死,不管身體裡有多麼寶貝的東西,都會隨之灰飛煙滅,這一點甘苗肯定比她清楚。 良久的沉默。 「你想要什麼?」未了,甘苗笑了。 「先放了柳葉他們。」 「好,成交。」 扯線的木偶製作尚且需要許多道工藝,民間有傳聞,為了讓木偶有「靈魂」,還會有個「開魂」的儀式,而甘苗所做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木偶,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偶,自然要比木偶來得繁雜,於此,青畫才得了半天時間的修養。 半天後,開魂準備妥當,依舊是幾個穿著笨重的人找了根繩子,把她結結實實綁了起來,他們的手腳都很僵硬,眼神無光,湊近了連呼吸都沒有,青畫逼自己不戰慄,儘量讓自己的手腳下至於被綁得毫無掙扎的餘地。 「那三人已經上船。」臨走,甘苗淡道。 「多謝。」 青畫被推到房門外頭的一處高地之上,高地上綁著一根木樁,青畫就被那些人偶綁到了木樁之上,烈日炙烤著大地,風帶不來一絲清涼,青畫卻渾身發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甘苗如她所料沒有跟上來,周圍把守的只有三個人偶,如果要逃跑,這時候是再好不過的了…… 唯一剩下的那包毒藥能讓東西化腐,青畫小心翼翼地在紙包上扯了一個洞,一點一點轉著微小的角度,盡可能地避開另一隻手,把毒藥灑在那綁著她的繩子上,手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藥粉,火辣辣的疼,她咬咬牙繼續,一點一點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已經開始暈眩,綁著她的繩子終於斷了。 人偶不聰明,不能從細微的地方看出繩子斷裂,他們只要她仍舊維持著本來的姿勢就不會發現,她借著木樁稍稍恢復了點力氣,瞅准了一個時機,把剩下的藥粉對著人偶奮力灑去!雖然他們不會中毒,但是這藥粉至少可以腐蝕了他們的眼睛。 人偶一個個開始動了,卻是相互碰撞找不到方向,青畫就趁著這個時機掉頭就跑,穿過小溪、穿過蘆葦海,她一路急急忙忙奔跑,心驚膽栗,終於,蘆葦的盡頭已經在前面。 「香兒!」青畫急急忙忙喊,卻沒有見到那小小的女孩出現,她也許是睡著了,也許已經不在原來躲藏的地方,不管怎麼樣,她都得找找……「香兒!你在嗎?」她翻遞了那周圍,依舊沒有看到一絲痕跡,看樣子,香兒已經的確不在那兒了。 青畫急急往前跑,不期然地腳下一軟,渾身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栽倒在地上,頓時,她疼得眼裡都起了花,耳鳴不斷,這一跤來得有些蹊蹺,青畫只覺得心裡被塞了什麼東西,輕飄飄得如同棉絮一般,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脫了鞋襪去查看腳踝,那兒果然有個青色的印記,不痛不癢,模樣卻異常的猙獰,那是什麼,她並不知道,只是本能告訴她,那不是什麼好東西。 *** 遠處已經傳來了寒憲串寧的聲響,想必是追趕的人跟來了,青畫不敢久留,匆匆忙忙穿上鞋襪,咬咬牙站起身繼續向前跑,幾乎是同時,一個興奮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姐姐!姐姐在這裡!」 是香兒,還有……陪在她身邊的那一抹絳紫。 「姐姐!」香兒跌跌撞撞地跑了上來,死死抱著青畫的腰肢不肯放手,一張小臉已經哭得髒兮兮的,眼睛泛紅,「姐姐,天都快黑了,你還不來……」 「我沒事。」青畫輕聲安慰,目光卻鎖在不遠處站著的那一抹絳紫身影上,他站在那兒,沒有一點言語卻透著一股威儀,這樣的人也許天生就是王侯將相,也許生來就此常人高上那麼幾寸,就是那幾寸的高,讓他能踩世人如螻蟻。 「青畫。」他低眉輕聲開了口,兩個字,無比的清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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