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錦兒!」尹歡急忙去攙扶,「明天吧,明天再走,船……已經在河上了,即使你通水性,夜色茫茫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座山,而且你的身體實在是吃不消的,雲曄他回朝了,後天才會回來,明天、明天我想辦法幫你找個小舟,送你離開!」

  青畫默默聽著,停止了掙扎,她是厭惡這兒,可還不至於失去神智,尹歡的話句句在理,這個她懂,晚上出行的確會有太多意外,更何況……墨雲曄他此刻不在船上,蛇毒才清,如果能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未嘗不是件好事。

  「說定了?」尹歡小心翼翼問。

  青畫猶豫著點點頭,任由尹歡抱著上了床,床榻用最好的料子,她依稀可以辨出枕頭裡棉絮裡還加了些助眠的藥草,她的身體向來極差,自然擋下了這藥車的效果,沒一會兒就昏昏沉沉閉上了眼,呼吸漸漸平緩起來。

  尹歡定定地看著睡夢中仍然一臉防備的青畫,忍不住歎了口氣,吹滅了房中的燭火,輕手輕腳出了房門,一出房門,他毫不意外地見著了房門外猶如青松一樣,巍然立著的墨雲曄,他的臉上毫無半分表情,面如死灰。

  尹歡忍不住冷笑,「這才是待她特殊的原因?」

  墨雲曄不吭聲,他甚至沒有呼吸。

  尹歡嗤笑出聲:「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墨雲曄,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江上的風有些冷,吹得人遍體生涼,墨雲曄一動不動,宛若木雕,尹歡不想再理會,他冷笑一聲繞過他,臨別不輕不重地丟下一句:「不管你懷著什麼心思,我明天會放她走。」

  夜漸漸深,船上除了幾個船工,所有人都已經回房安睡,只有明月如燈,依稀勾勒著船上每一處雕花,不知過了多久,墨雲曄才輕輕笑出聲,笑聲低沉,猶如冰下流水,他緩緩伸手構著門,卻終究沒有推門進去。

  一夜,安然過去。

  ***

  青畫這一夜睡得不是非常安適,胸口悶得慌,待到黎明前夕才恍恍惚惚陷入了夢裡;醒來,是因為有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她臉上游走,酥癢難耐,她朦朧睜眼,見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床邊,一隻肉嘟嘟的手正細心地替她梳理著鬢角淩亂的髮絲。

  「香兒?」青畫詫異。

  聽見自己的名字,香兒興奮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姐姐,不要走。」

  「不要走?」青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

  香兒癟癟嘴,伸手環住青畫的脖頸,在她耳邊輕聲開口:「因為爹爹的頭不見了,山上、山上所有人的頭都不見了,姐姐的頭還在,香兒的頭也在,哥哥的頭也在,我們一起跑掉吧!」

  「他們的頭在哪裡?」

  「地下,好多頭……頭擠著頭,爹爹在下面……」

  香兒的話總是詭異萬分,青畫也知道她說的一定是真話,只是不一定能夠把事實說出來,香兒的年紀實在是太小,她實在想像不出她描繪所有人的頭不見了、但是身子還在是怎樣的畫面,她的話中意究竟代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柳葉、溫琴和顧莘去了哪兒。

  「姐姐帶你去找爹爹,好不好?」青畫微笑。

  香兒咬著手指想了想,委屈地噘起嘴點頭答應了,拽著她的一個衣角,跟著她出了門,到了甲板上:日出,甲板上的尹歡已經把小舟備好,靜候在一旁,青畫整理了一些藥材,牽著香兒的手朝他微微頷首致謝,就要踏上小舟。

  「青畫。」臨走,她聽到一個低沉的帶了一絲顫動聲音,沒有下文,只是隔了很久又輕聲重複了一遍,「青畫。」

  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當然知道,只這短短兩個字,就足夠讓她心驚膽顫的沒有第二個人,只是她不想回頭,哪怕身後是蓄勢待發的箭她也不想。

  上小舟、放纜繩落水、拾起船槳,青畫發現自己的耐性見長,因為從始至終她真的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手沒抖、心沒慌,一步一步做完該做的事,劃動了船槳。

  「哥哥!」香兒趴在小舟上揮著肉嘟嘟的小手。

  「姐姐,你看呀,哥哥在看我們。」

  「姐姐,你回頭看呀,哥哥的模樣好凶哦……」

  「姐姐,哥哥他……是不是快哭了?」

  朝陽似錦,水波成了金鱗,晨風吹散了霧靄,水旁是沼澤,沼澤上稀稀拉拉露著幾枝樹梢,一片青蔥:也不知怎的,青畫忽然覺得一身的輕鬆,仿佛亂成一團的麻線,終於被她找到了一個線頭一般,心似明鏡平。

  皓皓長空,蔚藍如洗,再見到那座熟悉的山丘已經是晌午,二十個時辰已經過去,假如不出意外,山上的人該是已經傷亡過半,為求安然,青畫還是選擇了那日溫琴開道的小徑上山。

  山上的防備比上次森嚴了不知道多少倍,青畫她拉著香兒屏息藏在一處灌木後,小心翼翼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她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全無一點中毒的跡象,行走之自如,就好像完全沒接觸過劇毒之物似的,這一點,著實讓她詫異。

  香兒乖巧地蹲著,小心地伸出一個指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村民輕聲開口:「爹爹。」

  青畫順著香兒的手指望去,發現那兒站著的是一個拿刀的村民,那村民著實奇怪,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卻穿著厚厚的秋衣,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是你爹?」她輕聲問香兒。

  香兒皺起眉頭,十分懊惱地揉了揉腦袋,支支吾吾道:「爹爹,又不是爹爹,頭不是爹爹……」

  「那那些呢?是不是村子裡的人?」青畫指著很遠地方的一小隊村民問她。

  香兒搖搖頭。

  青畫心裡一涼,強壓下喉嚨底的噁心嘗試著問:「是不是……穿著厚衣服,遮住脖子的人都是村子裡的人?露出脖子的不是?」

  「嗯。」香兒幹乾脆脆點頭,「脖子,有疤,難看,遮起來。」

  頭不是頭、身子不是身子,一半和一半……青畫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吐出來,她終於明白了香兒反反覆覆說爹爹的頭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這認知讓她遏制不住地噁心,她想起了墨雲曄之前的話,說他們所謂的「主人」是和司空齊名的;這世上人人都知道帝師司空,只是因為司空年輕的時候調教過幾個出色的帝王,然而司空真正厲害的不是帝王策,而是醫蠱……在醫蠱道裡,和司空其名的的確還有一個人,蠱醫甘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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