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墨雲曄微微一笑,「我請大夫幫你診治蛇毒。」

  「我就是大夫。」青畫咬牙,「香兒呢?」

  「她很好。」墨雲曄總算松了口,「她染了風寒,我已經讓大夫妥善照顧。」

  「那……」青畫倏地站起身,卻沒想到緊接著就是一陣暈眩,腦袋轟的炸開了鍋,眼裡的景物成了花花綠綠一片,所有的聲響刹那間遙不可及……幾乎是同時,她雙腿發軟,再也沒能堅持住清醒。

  昏迷,青畫想過自己會體力不支倒在路邊,想過會被巡邏的假村民抓住,卻怎麼都不曾想到她會在酒飽飯足之後,暈倒在墨雲曄的船上,而那一頓點心中絕對沒有半點毒,等她終於能夠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張床上,身不久違的軟席讓她幾乎不想動,她撐著最後一絲理智坐起身,咬咬牙下了床。

  「你先別動!」

  青畫的腳還沒落地,一個聲音就匆匆打斷了她,是尹歡,他依舊是一身白衣,一派絨褲子弟模樣,一手拿著他不離身的玉笛,另一隻手卻拿著個碗,見她轉醒,他笑眯眯把碗遞到他面前:「喝了吧,你的身體大夫說弱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是什麼良丹妙藥讓你能跑能跳。」

  那藥是活血化瘀、清心潤脈的,藥是好藥,只可惜主人卻是墨雲曄,青畫勾唇笑了笑,撥開了尹歡端著藥碗的手。

  尹歡不堅持,只是眯眼笑道:「郡主,這藥我要是不喂你喝了,雲曄那針眼心回來怕是要找我報復。」

  聽尹歡的話中意,顯然是墨雲曄不在船上,這認知讓青畫心裡竊喜,可是下一刻所有的喜悅就被湮沒,房門是鎖的,不是從外,而是從內,顯然是尹歡進房後才鎖上的,等他出去就會從外鎖上,一瞬間,她感到的是絕望。

  「放我走。」青畫不想多糾纏,直接挑明。

  尹歡笑得肩膀都顫了,他說:「郡主可真是有意思,郡主不知道尹某和雲曄是一條船上的嗎?只有郡主是客人。」

  青畫苦笑著低了頭,的確,她青畫和尹歡根本就是仇大於義,而尹歡和墨雲曄卻是年少的時候就相識的知己,怎麼可能要求他違背墨雲曄的意思放了她呢?可是現在墨雲曄不在,假如此時不走……再找機會怕是難了。

  她埋頭輕道:「尹歡,當我求你。」

  尹歡笑得越發莫名,他無奈道:「郡主,莫要與在不為難了。」

  「尹歡,倘若我和你的交情不比墨雲曄來得少呢?十幾年交情夠不夠?」鬼使神差地,青畫喊出了這麼一句。

  「郡主什麼意思?」尹歡漸漸收斂了一派不正經模樣。

  「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

  青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抬頭望進尹歡的眼,一字一句道:「宋尹,你真不記得我?」世人都知道史宮尹歡,卻不知道他幾年前原本不叫尹歡的。

  「你!」尹歡大驚失色,臉色霎時變了,「你究竟是誰?」青畫苦笑著低下頭,每個人都喜歡問她這個問題,久了連她自己都在問自己,你究竟是誰?走青畫,還走寧錦?報仇雪恨的是寧錦還走青畫?

  良久,青畫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呢喃一般開了口:「宋尹,我是寧錦,這個理由夠不夠讓你放我?」

  藥碗從尹歡的手上跌落,砸在地上成了碎片,濃稠的藥汁飛濺了一地,連同尹歡雪白的衣擺都染了污漬,他瞪圓了雙眼,眼裡透滿了不可置信,半晌才低啞著嗓子開口:「郡主,這個玩笑不好笑!」

  尹歡根本不信,青畫唯有苦笑,的確,假如對調了身份,讓她相信眼前的人是許多年前早就過世的故人借屍還魂,任憑哪個有幾分神智的都不會相信的,可是,她今天卻要逼著他信,逼著他放了她。

  她撐著幾分力氣下了床,抓住尹歡的衣袖,伸手指著他的上臂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小尹,你這裡的疤還在嗎?」

  尹歡猛然間一個踉蹌,「你……」

  「那弓我偷偷埋在你家老宅的院子裡,我射傷你,怕爹爹責罰……墨……又不肯幫忙,我只好從陳大夫那兒偷了些藥來,還威脅你說不許說出去,否則以後永遠不溜進你家找你,你……記不記得?」

  尹歡渾身僵硬。

  「你後來外出拜師,臨別前還留了封信給我,皺巴巴的一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鼻子……」青畫抓著尹歡的衣袖,一字一句問他:「你信不信,信不信?」

  ***

  尹歡的神情說不出的複雜,他的眼神顫動,面色蒼白,到最後只是幹瞪著眼,投降一般地從喉嚨底擠出艱難的一聲:「錦……兒?」

  「放了我。」到最後,青畫用這三字結束。

  房間裡的氣氛僵持著,像是被點燃了線的火藥,一觸即發,沒有人知道,房門外有一抹絳紫,靜得要融入夜色。

  墨雲曄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聽不見自己的呼吸,只是頹然地借著船艙上的晝屏支撐整個身體,即使再懷疑,那始終只是懷疑而已,他不敢去查、不敢去信,即使這樣都已經失態那麼多次……

  但是,當不敢觸碰的懷疑成了現實的時候,他連推開門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一次手足無措,第一次是六年前,那個被原配索要休書的婚典,那樣一個鮮活的人,仿佛前一刻還是凶巴巴纏著他闖江湖的頑劣丫頭,後一刻已經成了那副模樣,鮮血染濕了她鮮紅的衣裳,她本來清亮的眼裡渾濁一片,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那雙眼卻好像死透了一樣……萬般的春色霎時成了煙灰,喜樂聽在耳裡是刺骨的疼,那樣一個人,她還死死瞪著渾沌的眼,問他要一紙休書。

  他其實……不想給的,他幾乎是懷著憎恨威脅她,是要當他的王妃,還是當一個醜僕的糟糠?結果,他輸了,一敗塗地。

  他親眼看著她血灑婚場,親眼看著記憶裡那個扛著一把繡花劍,背著個小包裹,七分笑三分頑劣的小女子,痛得滾下了婚場的椅子,再也沒有動作。

  豔紅喜慶的婚場成了一片死灰。

  他召集了宮中最好的御醫,救他的夫人,結果,只換來一天,連十二個時辰都不曾滿……

  房裡,尹歡的神情總算是恢復了正常,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輕聲歎道:「你好好休息,我把鑰匙交給你。」

  「香兒呢?」

  「香兒她不在船上。」尹歡輕道:「雲曄把她送到附近的一個山頭,那兒會有人照顧她。」

  「你……」青畫氣得說不出話,張了張口只帶出一連串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已經大汗淋漓,尹歡把鑰匙交到了她手裡,她咬咬牙接過了朝門口走,沒走幾步就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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