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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小易畢竟在墨雲曄身邊當左膀右臂十年有餘,要調走幾個侍衛的能力還是有的;青畫眼睜睜看著小,易與那幾個侍衛說了些什麼,那幾個侍衛相互看了看,踟躕著離開了院門,她就趁著這難得的機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品香小居。

  一出門,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關著信花小蟲的瓶子,跟著那緩緩飛行的小蟲子一路定,直到小蟲飛進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院子的高牆。

  那院子,是秦瑤住的別院,院門口也站著兩個侍衛,卻顯然只是充個門面:青畫試探著往裡走的時候,那兩個侍衛只是規規矩矩行禮道了一聲「郡主有禮」,就再也沒有反應,連個向屋主通報的人都沒有。

  青畫心有疑惑,輕手輕腳地往裡走,發現裡面也是空無一人,一直到了院巾角落的一處花架,才隱隱見著兩個身影;看身形大概可以辨別,是秦瑤和洛揚,他們既然還在這裡,說明她來的時間剛剛好,老天相助。

  信花小蟲停下了,在原地打著轉兒,青畫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站在邊上側耳去聽。

  花架上的紫藤已經開了花,依稀只能看到兩個人模模糊糊的影子,秦瑤和洛揚似乎是在爭執著些什,麼,洛揚渾身僵硬,秦瑤卻神色無恙地坐在花架之下,眼色沉靜。

  沉默了片刻,洛揚暗啞的聲音才遲遲響起,他說:「瑤兒,賢妃是不是你……」

  秦瑤抬頭道:「沒有。」

  「瑤兒……」

  秦瑤冷道:「怎麼,連大哥你都不信我?我為何要去害賢妃?」

  有風吹過,吹得紫藤花枝搖曳開了些許,青畫透過紫藤見到的是一個臉色蒼白,神情已經有些猙獰的洛揚:將軍洛揚,誰人不知這人是個戰功卓越的常勝之將,殺人如麻,這樣一個鐵錚錚的男兒卻因秦瑤的一番話而白了臉,那模樣相比戰場上的洛揚,何止天壤之別。

  洛揚似乎是忍了許久,才緩緩開口:「瑤兒,柳廷尉說賢妃是在王府中的毒,大哥知道,你與杜婕妤向來交好……瑤兒,你對我下毒也好、怎麼都罷,可是你這次已經危及到王爺,他不會……」洛揚的聲音低沉,帶著說不盡的苦澀,在一片淺紫中,他穿的是一襲黑衣,沉悶得讓人窒息。

  青畫冷眼看著,在心底冷笑,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洛揚算不得英雄,卻也被秦瑤磨成了這副懦夫樣子,這該是又一段孽債吧!磨平了所有的棱角,註定被丟棄。

  「我沒有!信不信隨你。」秦瑤的聲音尖銳了幾分,「洛大哥,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莫要忘了你我的身份!」

  洛揚忽而笑了,蒼涼無比,他喃喃:「身份,你和我談身份……」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進來個丫鬟,見了青畫愣了愣,過了片刻才朝秦瑤行禮道:「瑤夫人,王爺請您到前廳去。」

  秦瑤穿得一身明豔,目光掠過青畫落到她身後的丫鬟身上,淡道:「走吧。」

  青畫並沒有刻意躲閃,這會兒她已經大大方方地出現在秦瑤和洛揚的視線裡,秦瑤的眼裡閃過一絲厭惡,洛揚則是飛快地收斂起了方才的狼狽,朝她防備地看了一眼。

  等到秦瑤走出院門的時候,洛揚才剛剛走出紫藤花架,他的臉上有一層細細的汗,眼裡死灰一片,像是死人一般,他走過青畫身邊,神情麻木。

  「你快死了。」青畫在他路過的一刹那輕聲開口。

  洛揚停下了腳步,看著她神色莫名。

  青畫抬眼朝他笑,「你的臉色泛青、虛汗不斷;眼白渾濁,中毒深了呀!」

  青畫不知道,一個「癡兒」用輕快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會是怎樣一種情形,只是洛揚的臉分明已經變了顏色,就仿佛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呼吸凝重,最後啞著嗓子開口問她:「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根本不瘋?」

  兩個問題,一個有用、一個沒用,青畫眯著眼笑,選了第一個答:「秦瑤不會給你解藥的。」

  秦瑤是洛揚的死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院子,青畫想了想,跟了上去。

  前廳裡氣氛詭異,青畫認得出來,守在門口的不是攝政王府的侍衛,也就沒有人敢攔下她這名義上的別國使臣,她進前廳的時候洛揚已經站在廳堂之上,臉色陰沉。

  廳堂之上來了個陌生人,是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人,麵包硬朗,穿著一身宮服,眼神如炬,他坐在客座之上,一派凜然之氣;墨雲曄坐在上方主座上,一身絳紫長衫,手裡握著一把紙扇,襯著繡錦的衣袖,君子如玉。

  青畫的闖入打斷了廳堂之內本來的氣氛,在青年男子打量的目光下,墨雲曄也是微微一愣,繼而溫潤一笑道:「柳廷尉,這是青雲的品香郡主,此番暫住在寒舍;郡主,這是我朱墨的廷尉,姓柳。」

  柳廷尉起身行禮道:「在下柳葉。」

  青畫笑了笑,不作聲,柳葉,這人青畫還有些記憶,他是上輩子甯錦的爹爹的一個忘年交,是朱墨朝中不多的、不與墨雲曄為伍的朝臣,因著這有幾分趣味的名字,被寧錦叫著小葉子笑話了好幾年:當年他初出茅廬才二十幾,就幾次因為開罪墨雲曄,差點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若不是爹爹力保,恐怕早就丟了小命,沒想到短短六年,他居然已經是管理司法的廷尉,這倒教青畫有些詫異。

  墨雲曄顯然是把她的不作聲當成沒聽懂,他笑道:「郡主是悶了吧?不如我叫小易陪郡主上街?」言下之意,是想趕人。

  青畫埋著頭笑,眼神在廳堂裡轉了一圈,落在秦瑤身上,她還是那個明豔的瑤夫人,只是就像是一隻鳳凰落了地,羽毛鮮豔,眼神裡卻已經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當然,更多的是驕傲,相信總有一天還能飛到枝頭的那種傲然之氣。

  面對青畫的目光,秦瑤眼裡的厭惡是沒法遮擋的,她用看一個傻子的鄙夷目光回應了她打量的目光,眼裡是露骨的嘲諷,就如同見到什麼曬心的東西一般,憎惡快要滿溢出來。

  青畫不知道自己做為一個暫住的「陌生人」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瑤夫人,唯一的惡作劇便是半個月前,強行要來的仿「念卿」紫玉鈴鐺,想不到這秦瑤居然把那個鈴鐺看得這麼重要,這讓她有幾分幸災樂禍,她埋頭笑了笑,不以為然地掃視著廳堂上的其他人。

  柳葉遲疑道:「郡主,微臣是奉陛下命徹查賢妃中毒一事,還懇請郡主……」

  青畫抬起頭,狀似無意地掃了墨雲曄一眼,略略調整了自己的氣息,朝柳葉露出一抹笑,一字一句道:「柳廷尉有禮了,書閑姐姐對我恩重如山,此番又是我陪嫁來朱墨,我想,徹查這件事我也應該在場,對不對?」

  把一句話字字清晰地朗聲說完,青畫是花了點力氣的,她不太大聲說話,在雲閑山莊的時候司空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對話本來就不多,出了雲閑山莊後不久就來了朱墨,她扮的是個口齒不大清晰的傻子,對自己的聲音已經有幾分陌生。

  更加陌生的恐怕是在場所有人,青畫看到了秦瑤見鬼一樣的驚異,看到洛揚眼裡的灰濛濛一片,看到柳廷尉饒有興致的眼神,獨獨沒有看到的是墨雲曄的動靜,他就像是一尊玉雕的像,無時無刻不溫潤,無時無刻不做人上人,沒有半點人世塵氣,一時間,廳堂之上靜謐一片。

  半晌,墨雲曄輕搖的紙扇被輕輕合上了,他看著她,眼裡噙著一抹微光,不慍不怒,只是沉默,他的目光本來是如同三月的陽光,溫煦柔和,這會兒卻像是柳芽碧草,靜而淡,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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