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四一


  廳堂之上,唯一沒有變臉色的是兩個人,含笑不語的墨雲曄、傻笑憨態的青畫。

  半晌,墨雲曄手裡的一折紙扇輕輕合上了,他笑道:「賢妃娘娘說笑了,雲曄只是喜愛郡主天真無邪,對郡主並無邪念。」

  書閑輕道:「真的?」

  墨雲曄只是笑著搖著紙扇,眼色如琉璃;書閑回以一笑,回眸看了青畫一眼,眼裡的一絲絲光亮,像是黎明草原上露珠,她柔聲道:「王爺,不知可否讓畫兒與我單獨待一會兒?」

  墨雲曄笑道:「自然,我已經派人備了些點心在品香居,賢妃娘娘可與郡主單獨敘舊。」

  品香小居裡果然清靜得很,原本這兒也有不少進進出出的丫鬟侍從,也不知道是墨雲曄授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一院子的下人都不見了蹤影;指引的小廝一路把青畫和書閑帶到後園就行禮告別,只留下後園一個雅致的朱木亭子上堆放的幾盤糕點、一壺酒。

  青畫一路笑眯眯扯著書閑的袖子,作出一副依戀無比的模樣,等到小廝一走,她就鬆開了手,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靜靜地把書閑打量了一遞,短短半個月,她身上已經帶了一絲不著痕跡的銳氣,可是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她變化的。

  書閑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她帶著方才在殿上的那一抹精巧的笑容在亭中坐了下來,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裙擺不作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輕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過了片刻,她抬起頭,瞪著眼睛盯著她,眼圈已經紅了,蒼白的臉像是被風刮得飄搖的風箏一樣脆弱,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可以說的話,只是糯糯叫了一聲:「畫兒……」

  這個剛才還儀錶堂堂、精巧美麗的女人,這會兒卻露出了膽怯柔弱的神色,眼裡明明憋著眼淚卻不肯哭出來;青畫有些心疼,帶了一絲絲的內疚,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書閑拿袖子擦乾了眼淚,掃視了一圈周圍,從懷裡掏出個碧綠的錦囊,確定沒有人聽牆角才輕道…r畫兒,你給的香囊,是不是避毒的?」那香囊是青畫出宮前特地交給她的,她一直帶在身上。

  青畫有些詫異,仍然點了點頭,這香囊裡面裝的是一些以毒克毒的藥車,普通人吃了會喪命,但那些藥草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卻帶了股沉香,佩戴在身邊可防一般的毒藥、毒香;書閑的臉上頓時白了,她的眼睛卻紅得厲害,死死盯著香囊,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

  「怎麼了?」青畫不解,莫不是香囊出了問題?

  書閑臉上的表情像只被驚嚇到的白兔,半晌,她才苦笑開口:「畫兒,你該早點告訴我的……你知道嗎,這大半個月,我身邊換了五批宮女,三天一批……全部,死於熱病……」

  她重重地喘息著,不知道從何說起,過去的半個月發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場惡夢,連回憶都是血紅的,起初,第一批宮女死的時候,太醫只說是疫病,派人替她診治了無礙之後,便換了一批貼身的宮女,而後第二批、第三批……獨獨身體無礙的是她,宮裡就開始有留言說她是妖孽轉世,吸人血、害人命;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死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前一天還顫顫巍巍替她梳理頭髮、侍候穿衣,第二天、第三天就都會變成屍體……只有她,安然無恙,被人指著脊樑骨,暗暗地說著妖孽。

  幸虧皇帝不信鬼神,堅持派人徹查,才查出她宮裡的房梁上放著一種毒粉,每日有人走動就會掉下一點點,散發到空中,不出三日就會發熱、咳嗽、嘔吐致死;而她安然無恙,是因為身上的香囊裡藏著劇毒的藥草,霸道地驅散了已經吸人身體裡的毒粉……

  半個月,她雖然活著,卻是眼睜睜看著貼身的人一一喪命,這一切不是她罪大惡極,而是因為她是皇帝的女人,僅此而已;她以為她會死,等死的時候,她不知道該向誰去求助,偌大一個皇宮,竟然沒有一個人是可信的……所以,她托人和皇帝提了,假如能安然渡過此劫,她想出宮見青畫,而如今見到了,她卻只剩下哭的力氣。

  她忍著眼淚問:「畫兒,我不奪權、我不想要三千寵愛,我也不愛皇帝、不爭寵……為什麼,我還是不能求個安穩?我活下來明明只是占了一個小小的地方,為什麼……」

  青畫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是打開酒壺斟了杯酒,輕輕嗅了嗅確定沒毒後,遞到書閑身前安慰她,「書閑,不一定無欲無求就會安然無恙。」

  「畫兒,你還小,你不懂……」還小,不懂。

  青畫聽了想笑,她還小嗎?上輩子二十一年,加上青畫的六年,她其實已經二十有七了;如果……如果當年她沒有死而復生,恐怕屍骨都已經化為了塵土,如果當年她嫁的不是墨雲曄,恐怕孩子都已經繞膝了吧;想到孩子,青畫的笑也帶了冷意,她當年,其實也有過一個孩子的,只是還未成血脈,就已經隨著寧錦的死埋骨他鄉,這些,墨雲曄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對了畫兒……」書閑擦乾了眼淚,小心開口:「杜婕妤她被陛下關了起來,陛下還讓我和你說,你若是想回宮,隨時可以回去了。」

  青畫愣了,隨時回宮,墨軒的意思或許書閑不明白,她卻明白,他是在催促她快點行事: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已經等不及三個月的考驗期了嗎?

  三個月縮短為半個月,這事非同小可,如果是三個月,她就可以一步步慢慢來,可是如果是半個月,或者是僅僅這幾天,她卻不知道能不能應對得過來;墨軒給的考驗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名正言順地拔除秦瑤、杜婕妤、洛揚這一支線,把他們正法,可是現在名正言順的法子卻已經沒有時間了……

  書閑見她愁眉不展,問道:「畫兒,你怎麼了?」

  青畫皺眉低頭,眼波閃了閃,掩去一抹精光,如果名正言順的法子不能用,剩下的,就是歪門邪道。

  「畫兒?」書閑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急切。

  青畫抬頭笑了笑,認真地看著書閑,問她:「書閑,你信不信我?」

  書閑一愣,第一反應是茫然點頭。

  青畫斂眉道:「那如果是賭命呢?」成則成,敗……則亡。

  「信。」

  書閑的眼睛清澈而澄淨,明明柔弱的眸中卻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執拗,這份執拗倒教青畫心裡暖了許多,卻也有些害怕……這個弱女子,她就這麼輕易地把命交上嗎?這份情誼,教她如何不得了決心,把她拉向屬於寧錦的漩渦?

  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

  ***

  攝政王府的前廳,氣氛也有些微妙,秦瑤似乎是思量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您真的想娶那郡主?」

  她看不懂墨雲曄,確切的說,她從來沒有一次看懂過他,他明明待那個品香郡主那麼好,卻是毫無理由、毫無根據;她猜了他這麼多年的心思、努力了那麼多年,還是離他身側的位置很遠、很遠……很多年前,她以為壓著她、擋著她的是寧錦,可當寧錦死了,他還是沒有提她為王妃,她也曾經開口暗示,卻被他霎時冷冽下來的神情給嚇得開不了口……

  而如今,他又對品香郡主如此溫柔,即使他說了他沒邪念,可是她還是慌了。

  廳堂之上,除了墨雲曄和秦瑤,剩下的就只有洛揚,他身為墨雲曄的左膀右臂,自然是站在他身邊的,只是他的目光卻落在秦瑤神色,眼神裡透著一絲隱忍;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滲出了一絲絲的汗,手上的青筋已經曝露無遺,他幾乎是痛苦地看著秦瑤,身上發作的疼痛,已經讓他的臉有了一絲絲的變形,所幸他是站在墨雲曄身後,沒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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