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三八


  牆外是個荷花池,想必那鈴鐺秦瑤是拿不回了,且不說品香院落外頭是河堤,就算她差人去撿了回來,也不能再當著墨雲曄的面戴在身上;她這一齣戲其實歸根到底也不是為出氣,而是……必須先找到一個突破的口子。

  秦瑤與杜婕妤交好,秦瑤的義兄洛揚,位居將軍之位,秦瑤是當年把連華收到墨雲曄手下的人,這樣的女人,當年的寧錦卻只以為她是個撒潑的丫鬟,是甯錦瞎了眼。

  日落的時候,小易還沒有回品香居,青畫思量了會兒,提著裙子往院門口走,還沒走幾步,就被遠處看著的丫鬟侍從給攔了下來,「郡主,您要是想出去的話,奴婢們陪著您……」

  「走開。」

  「郡主……」

  她們要跟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青畫輕輕歎了口氣,妥協了。

  攝政王府的後園佈置得美侖美奐,後園被零星遍佈的荷花池分割成好幾個小塊,每個小塊都有幾個小別院;青畫住的品香居在最東邊,這一路而行,不知不覺已經慢慢到了西邊。

  隨行的丫鬟是對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年長的叫靜兒、年幼的叫俏兒,有她們一左一右陪著,青畫說不出的彆扭,正想往回走,卻見著兩個丫鬟臉上都露出了驚慌忐忑的神色:其中一個猶豫了許久,才試探著開口和她溝通:「郡主……那兒我們不過去,成嗎?那兒王爺平日都不許我們靠近的……」

  那兒?青畫狐疑地順著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兒明顯比其他地方要荒蕪一些,似乎也鮮少有人打理;只這一眼,她清晰地聽到本來沉穩的心跳在一瞬間亂了調兒,狠狠沉了一下。

  她記得攝政王府的最西邊是什麼地方,那兒有個破敗的院子,有棵梧桐……攝政王府的最西邊,埋葬了一個惡夢。

  雙胞胎相互看了看,猶豫著去拉青畫的衣擺,「郡主,我們回去吧。」

  青畫回頭看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丫鬟們,一點點把衣擺從她們手裡扯了出來,向西邊跨了一大步,緊接是是第二步、第三步……而雙胞胎卻沒有跟上,她們只是焦急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急得滿頭大汗。

  天色已晚,後園的燈籠已經被點燃了,只有西邊是黑漆漆一片,悄無人煙;青畫沒有去理會焦急的丫鬟們,她的心思已經到了西邊那一片陰暗那兒。

  六年,她已經六年不曾來這兒了……六年前,她曾經踏著腳下的這條路,一步一步,步履維艱地走—過,蹣跚著、咬著牙,壓抑著快要出口的叫痛聲,憋著眼淚一步步地練習著正常人走路……六年前,寧臣就站在路邊咬牙看著她,一個大男人紅著眼,一副比她更早要哭出來的模樣。

  青畫不曾想過,還會有機會再見那個惡夢的地方;六年了,那兒……可還在?

  攝政王府的西邊是片荒蕪的地方,四月春盛,王府裡花團錦簇,獨獨這西邊只開著一路的野花、爬滿了一路的藤蔓。破敗的小院是無名無字的,六年之前的丫鬟侍衛們都把寧錦叫作西邊那位,連王妃這稱號都給省了,整個王府裡面,唯一會真心叫王妃的,只有寧臣一個。

  青畫沿著破敗的小道一路走,一路回蕩在耳邊的,是寧臣溫柔隱忍的聲音,王妃……

  王妃,甯臣替您去。

  青畫當然記得寧臣是誰,六年前的彌留之際,墨雲曄已經把寧錦賜給了寧臣,以攝政王的名義,打發了一個罪臣女眷;那一刻,寧錦真真正正地舒了一口氣,或者說她被心裡的石頭壓死了,那一刻,寧臣的眼睛卻帶著一絲光暈,寧錦卻沒看到。

  再見寧臣,他已經是青雲的太子,而她,成了癡兒。

  破院子裡有棵梧桐樹,假如當初真的沒人收拾過這附近,那張小榻應該還在,而當初丟在榻邊的……裝著三月芳菲解藥的瓷瓶,可能還會在。

  這些年青畫在司空那兒學了不少醫理,獨獨這三月芳菲是無記載的,三月芳菲這毒不僅需要火姬子做原料,還需要配以其他五毒為藥引,不同的主人,配製的三月芳菲毒性也不同;如果可能,她很想知道秦瑤手裡的三月芳菲,用的是哪些毒引,總有一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夜,靜悄悄沉寂一片,破院的門蓋了一層灰,推開的時候發出吱嘎響聲,搖搖欲墜;院子裡早就是雜草叢生,荒蕪至極,月亮掛在梧桐樹梢,月光如輕紗般潤澤,地上卻猶如墳場淒清。

  在這樣的夜、這樣的院中,青畫輕手輕腳往前走,第一眼見著的,是一個幾乎要隱沒在月色裡的身影,那人站在梧桐樹下,無聲無息;她屏住了呼吸,稍稍往後退了一些,今天的事情本來就是意外,她不能再多失策了……

  只是小小一步發出幾乎不可聞的聲響,那個人就發現了她,他轉過了身,背對著梧桐樹梢的月亮,只依稀露出一個清雋的輪廓來,那人向前一步,微微詫異道:「青畫?」

  青畫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微笑起來,「太子。」如果可以,她很想直接叫寧臣,可是物是人非,徒增傷感已是多餘。

  寧臣,她作夢都沒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地方,再見到他……

  「你怎麼在這兒?」

  「你闖王府?」

  幾乎同時出口的話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半晌青持的神色有些異樣,他沉默道:「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這破院殘垣,除了回憶還剩下什麼呢?青畫忽然說不出話了,只是默默在他邊上站著,聽著他幾乎不可聞的呼吸。

  攝政王府,能這麼容易闖嗎?當年他千辛萬苦,都只能從一個丫鬟的手裡拿到「思歸」,而拿不到屬於寧錦的真正遺物,現如今,他卻不知道使了多大的技法,到了這荒廢已久的破院,不知道受過傷沒?

  青畫埋著頭,不想露出太多的內疚神色,卻被青持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他猶豫著伸出手,拍了拍身邊青畫那瘦削的肩膀,僵硬著開口:「你不必介懷,只當是……從沒在這兒見過我,我與攝政王府的恩怨有些年頭了,且與你無干……」

  青持有些忐忑,他知道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子,是傳說中帝王師司空的徒弟,忠烈後、帝師徒,是父皇明裡暗裡都已經表示過要他娶的人;只是他青持此生在世二十七載,放在心尖的人,是那個嬉笑游江湖的寧錦,那個眉眼哭、唇邊笑的寧錦;在上回最後一次碰面之前,他都不打算作反應的,可她最後說的一番話……卻讓他很多年不曾有過波瀾的心,狠狠揪了一把。

  她認識寧錦,她……

  寧錦愛笑,青畫卻大半時候冷著一張臉:甯錦的眼清澈如清泉,青畫卻是迷蒙一片,不知是傻還是蠱惑:明明,是沒有任何相似的兩個人,他卻不知道為什麼記掛在心上。

  他好靜、不善言辭,除了一柄劍,他不知道去驗證很多事情:就像此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青畫瘦削的身影,在夜晚的寒風中孤立在樹下,一如盤桓在他夢裡很多年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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