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二五


  三月芳菲,青畫的指尖有些僵硬,她當然知道這花有毒,這花乃是朱墨特有的毒草,叫「火姬子」,她卻不知道原來它還有個名字叫三月芳菲,居然是當初讓寧錦喪命的三月芳菲,這難道就叫天意弄人?

  太陽終究是落山了,湖眉山上頓時陰沉下來,野風陣陣、陰瑟萬分,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呼喊聲,沒過多久,一小隊拿著火把的人馬找到了青畫,把她團團圍了起來。

  帶頭的是方才的將軍,他見到墨雲曄似乎吃了一驚,猶豫片刻後朝著墨雲曄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而後才回頭對青畫抱拳道:「小姐,公主擔憂您,命屬下上山接您。」

  墨雲曄的眼裡露出幾分驚異,「你是青雲的陪嫁侍女?」

  青畫卻毛骨悚然,她不喜歡墨雲曄這個眼神,這是一個上位者看待萬物如囊中之物一樣的眼神……她咬咬牙撓頭憨笑,乖巧地點點頭。

  墨雲曄微笑道:「一起下山吧。」

  「好。」

  山下客棧裡書閑早就等侯多時,見到青畫安全下山,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笑著迎了上來:「畫兒!」

  青畫眨著迷蒙的眼,把自個兒當成了個糯米團子,朝書閑張開了懷抱,等她湊近了就重重地撲到她懷裡蹭了蹭,咧著嘴直笑;一瞬間,書閑的懷抱有些僵硬,青畫便悄悄花了些力氣抱緊些,把頭埋到她的頸口,輕輕閉上眼。

  「畫兒……」書閒心裡驚訝,臉上卻維持著微笑。

  青畫有什麼秘密她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她的脾氣她卻瞭解得很,這個小她好幾歲的妹妹打小就是個性深沉,只是裝著副天真癡呆的模樣,把每一個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哪怕是身為一個寄養在宮裡的臣女,她何時親近過他們這些皇子皇女?她此刻這麼做,恐怕是……

  書閒靜靜等著,直到抱著她的青畫口齒不清地開了口:「書、閑姐姐,畫兒、餓……嗚,找不到,下山的路……怕……」

  書閑順著她的話笑道:「畫兒乖,我讓人準備吃的去好不好?」

  青畫在她肩膀上微微一笑,抬起頭時已經眼淚汪汪,一副委屈模樣點點頭,「好……」

  墨雲曄靜靜地站在一邊,青畫卻連餘光都沒有分給他,她不是不想看到他的反應,她是不敢看:人人都知道朱墨的攝政王心細如塵,曾經揮軍到邊境強國城下,那城池的主人使了個空城計,城外蕭瑟一片,朱墨的將領們派了探子探查得知城內只有老弱殘兵,將領們人人都以為識破了對方的空城計,興奮地想連夜將計就計突襲,只有墨雲曄因著探子肩上的一寸枯枝,看出這城糧草充足到過季不收糧的地步,顯然是常年囤積兵力且與外界隔絕……這城內,是空城計中計,滿城裝作空城。

  那一役,墨雲曄增兵十萬,人人都當是個笑話,結果卻使他天下揚名。

  青畫太瞭解墨雲曄,這樣的墨雲曄,要騙過他,就首先要騙過自己:她只能完完全全當自己是個傻子,毫不顧忌他的反應,才能讓他卸下防備。

  秦遠將軍瞅准了空檔介紹,「公主,這是我朱墨攝政王。」

  書閑輕柔一笑,欠身行禮,「王爺有禮。」

  墨雲曄斂層微笑,目光卻落在青畫身上,笑而不語;他這番舉動,於理不合,在場卻無一人可以指書閑輕聲解釋:「畫兒是我的陪侍,她自小父母雙亡在宮中長大,我和她從小相伴,這次遠嫁是我硬向父皇討了她陪著,不是丫鬟,還望王爺見諒。」

  墨雲曄擺手笑道:「無妨,只是畫兒姑娘似乎……」墨雲嘩的話欲言又止,青畫的心跳得厲害,紛亂中她只能靜靜地站在一邊,既不能向書閑使眼色也不能偷看他的神情。

  這次在山上和他撞上本就是意外,唯今之計,她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她心跳淩亂、耳中嗡鳴,只是混亂中聽到了書閑頗為壓抑的一句歎息,「如王爺所見,畫兒她……自小就有失心頑疾,雖然偶爾會如常人一般正常,但是多半卻是五、六歲孩童的樣子……」

  她這一番話有兩個妙處,一是點明了青畫是個癡兒,二是說她「偶爾」會正常,這樣,即便是白天在秦遠面前露出了破綻,也是可以勉強說得過去的;青畫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墨雲曄沒有作聲,青畫知道,這是第一次正式見面,這第一局先局,她贏了。

  那一夜,眾人是在客棧中過的夜,青畫歸根究底並不是隨身侍候公主的丫鬟,加上她是眾人眼裡的「癡兒」,她與書閑晚上並不住同一個房間;秦遠特地派了幾個丫鬟照料她起居,替她張囉梳洗,等到一切事情告一段落,夜也已經深沉了。

  這客棧座落在湖眉山腳下,晚上蟲鳴鳥叫聲聲入耳,青畫在床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白天還沒來得及思索的事情,也漸漸地明瞭起來:墨雲曄是朱墨的攝政王,而書閑只是嫁給沒有實權的皇帝當一個和親的妃子,照理來說,接引的臣子是該有,卻也只是司禮的小官罷了,又怎麼會勞駕攝政王親自相迎呢?這其中,必有貓膩。

  青畫輾轉難眠,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應該是和書閑套好說辭,把這個「偶爾癡呆」演真了才是;她下了床披了件衣服,輕輕開了門……不出所料,門口站了兩個把守的侍衛,把房間守得一絲不漏。

  看到她出門,侍衛驚異道:「青畫小姐,這麼晚了您去哪兒?」

  青畫揉揉眼睛,憨憨地笑,「畫兒、找書閑姐姐,嘿嘿!」

  侍衛柔道:「天色晚了,小姐明日再找吧。」

  青畫咬著嘴唇紅了眼,「畫兒就要找、就要找!」

  「小姐,公主與王爺有正事在商談呢,小姐你看,月婆婆都快到半空了,如果再不睡,山上的妖精會出來吃人的。」那兩個侍衛嘴上恭敬,眼裡卻是露骨的蔑視,語氣雖柔,話語卻是打發著街頭頑童的。

  也難怪他們看不起,一個已經及笄的少女,像個五、六歲孩童一樣的心智,偏偏還必須對這個癡兒畢恭畢敬,任誰都會反感吧?青畫看在眼裡,心裡想偷笑,臉上卻還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眉宇間的神情盡是刁蠻任性的霸道勁兒,配著她顯然已經是少女的臉龐,那五、六歲的神情顯得十足的癡呆樣兒。

  「哦……那、那不要了……畫兒去睡覺!」

  她沉默了一會兒,鼓著腮幫子瞅著絲毫不打算退步的侍衛,手忙腳亂把門重重地甩上。

  門外面傳來兩個侍衛的悶笑聲,門裡面的青畫卻神情凝滯,墨雲曄居然在書閒房裡,他想做什麼?他已經是朱墨的攝政王了,還有什麼值得他深夜謀劃?書閑她的個性溫和,比當初的寧錦還柔了三分,她會不會被逼著答應什麼……

  青畫心中焦慮,卻也無能為力;熟諳醫蠱只能救人殺人,她不可能把外頭的守衛全部給撂倒了,而不被任何人發現,讓他們安然醒過來……

  窗外月明,月色如紗,皓潔如上好的白玉,松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枝頭葉影把投射進房裡的月光剪成了碎片;青畫蹲坐在地上,看著外頭的一輪明月東升西落,居然是一夜未眠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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