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二〇


  宴賓殿上輕歌慢舞,彩帛翩飛,無數個絲緞束成的長壽宮燈映襯著一片繁華忙碌,喧嘩的鼓聲樂聲蓋過了許多東西,獨獨沒有蓋過的是那一聲「寧臣」。

  青持的神情僵在了當場,他是一國的太子,卻像是一個被喝斥的三歲孩童一般,愣愣地立在喧嘩忙碌的宴場之上;他的神色有微許異樣,彎身扶起蹲在地上的青畫,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青畫沉默。

  青持的眼裡突然迸發出一絲光亮,他抓緊了她的手腕道:「你從何得知!」

  那一聲陡然拉高的音調卻讓青畫清醒了過來,她慌亂抬頭看了一眼眼神淩厲的青持,剛才混亂的心霎時間靜謐了下來,她幡然醒悟,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僅僅是當年那個溫柔隱忍的醜僕寧臣,他還是青雲的堂堂太子……從那夜掃墓後,她就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把「借屍還魂」這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訴他,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那夜掃墓,我在墓碑上見過的,太子還曾經說過是您在朱墨的名字。」

  青持微微一愣,鬆開了手,「原來如此……」

  「是。」

  「你方才打聽墨雲曄?」青持忽然道。

  「嗯,我……」

  青持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他走了,只可惜……」青持欲言又止,淩厲的眼神閃了閃又恢復了隱忍淡泊,最終搖了搖頭不再開口:青畫就趁著這空檔揮了揮身上的塵上,匆匆忙忙行了個禮離開宴場。

  出了宴賓殿,青畫就拐進不遠的一處冷僻宮巷之中,一直緊繃著的心神終於如大水漫過小溪一般徹底舒緩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瓶瓶罐罐拿出幾個,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幾滴血進瓶子裡,這些嗜血的蟲兒今天沒能如願以償嘗到人血終究會有些不甘,只可惜現下這血不是墨雲曄給的。

  「叮……」一個紫色的物體從她的衣袖中滑落下來,咕咚咕咚地滾到宮巷深處,她冷眼看著,眼睜睜看它在那兒打了幾個轉,最終停滯下來。

  那是個玉鈴鐺,墨雲曄也有一個,這本就是當年他送的,六年前情份一斷,她就已經丟了;昨夜掃墓時,寧臣把它埋在寧錦的陵墓邊上,之後卻又被她找了個藉口偷偷折回,把它挖出來帶在身上:不為別的,只是想有朝一日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把這個東西砸還給那冷血無心的人,把上一世的情緣連本帶利,該還情的還情、該還命的還命,兩不相欠。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兒有些燙、有些細微的脈搏,還有一層細細的汗珠,卻沒有再多了。

  學醫、學做人、學毒養蠱,青畫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地知道,這撿來的全然不同的一輩子,老天爺讓她學這些是來做什麼的;老天爺真是待她不薄,雖然要了寧錦的性命,可是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了她,而且還把司空帶到了她身邊;司空授業傾盡全囊,得良師如此,何其有幸。

  「墨雲曄……」青畫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咀嚼著心上的一寸寸撕裂感,蹲下身撿起那個玉鈴鐺的時。候居然有些想笑;她性格雖軟,認定的事情卻帶著股韌勁兒,當年要嫁墨雲曄如是、今天要他血債血償亦如是:墨雲曄三個字,曾經于她是溫潤的三月春風,甚至是她為之付出性命後,她仍然可以選擇忘了他,只是現在卻只剩下徹骨的寒。

  ***

  少頃,宮巷口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個驚詫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姐,你怎麼在這兒?」是小姿。

  「怎麼了?」

  小姿神情有些緊張,湊到了她耳邊才開口:「小姐,我聽說六皇子青涯他……」小姿帶來的消息確實是個不得了的大事,她聽到傳聞,六皇子中毒不醒。

  青畫有些驚訝,「怎麼反倒你先知道了?」

  小姿鬼頭鬼腦看了看四周,才貼著她的耳朵私語:「陛下他們幾個時辰前就知道了,一直瞞著呢!太醫似乎也束手無策的樣子,侍衛都已經把承德宮給包圍起來了;奴婢正好和承德宮侍候六皇子的今兒是手帕交,這事兒是她偷偷告訴奴婢的;陛下派人把守,不准承德宮有人出入的時候,正好她外出去拿太醫要的一味藥,所以進不去啦!」

  青畫皺眉,「你成天就忙著這些?」

  小姿摸著鼻子嘿嘿笑,「奴婢只是來知會小姐一聲,今天來路不明的東西不要吃!還有,六皇子小時,候可沒少欺負小姐,這事兒小姐可別去湊熱鬧,今天也別和那幾個皇子走得太近,誰知道下一個……」

  青畫淡道:「我不會。」

  小姿舒了口氣,「那小姿就放心啦!」小姿安了一顆心離開宮巷,青畫卻在巷中站了許久。

  青涯中毒是幾個時辰之前,那豈不是他和墨雲曄在一塊兒的時候?這毒……應該不會是墨雲曄下的,他天生是顆七竅玲瓏心,如果他真要害青涯,根本不會留下這麼大的馬腳,更何況他也知道,有目睹他在亭中與青涯彈琴賞玩之人:他不是那樣魯莽的人,像這種事情他根本不會親自動手,可如果不是墨雲曄,青涯那個排行老六的頑固子弟,會讓誰不得了手?他一無志向、二沒資格沾到太子之位……

  小姿千叮嚀、萬囑咐,說是不准她湊熱鬧,怕的該是她問太子或者其他人打聽這件事,其實也是她多慮;五年前的青畫或許會插手,就像當年插手前太子和皇后的事一樣,現如今……卻不會了。

  宮巷之中少有陽光,只有巷口的一小段透著一點點光暈,青畫就站在巷口,巷中的陰影隱去了她臉上的神情,只留下她的一身綠衣在殘陽餘暈裡泛著些許青光;她站在那兒,抬眸看了一眼承德宮所在的西方,俏無聲息地露出一絲悵然的笑。

  有些事情,一旦插手了,接著就是數不勝數的麻煩;不是她無情,只是……她本就是個遺留人間的冤魂野鬼,她恐怕心有餘而力不是啊!皇宮裡這類事向來有它自己的潛則,就像當年皇后血書控訴二皇子下毒,皇帝最終也只是把二皇子派去做了個守邊疆的武將而已;有時候明明人人都知道真相,卻不得不裝作不知道。

  只是被害的那人是青涯……這宮中人人都藏著顆心,每個人見了面都是笑吟吟的,骨子裡卻不知道繞了多少彎;譬如皇帝、譬如小姿、譬如當年的皇后:獨獨就這麼個囂張跋扈的青涯六皇子,五年來只長個子沒長心眼,他是這宮裡唯一一個乾乾淨淨如白紙一樣的人,她要是袖手旁觀,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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