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吟(52)_夜幽夢

五二

　　潔白的轎簾掀開，雲皓邁著輕巧的步子走下，溫文儒雅，微微作揖，道：「展姑娘，蕭二少，幸會。」

　　除了一年前在九重宮見過一面，之後展念清也與雲皓見過幾次，說不上很熟，但彼此之間倒也算是朋友。展念清笑眯眯地望著他，道：「雲公子應該也去參加柳家的傳位儀式吧？可依你這速度，恐怕是會遲到的。」說恐怕還是客氣的了，若雲皓一路都保持這速度，待他到柳家後那儀式早過去幾天了。

　　雲皓揚唇笑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說話的語氣很無奈，「轎子若是行得快了就會很顛簸，那樣坐在裡面怪難受的。」

　　雲皓抬頭望向展念清，又看看蕭銘稀，笑道：「二位還真是形影不離，感情好得讓雲某嫉妒。二少，我記得柳家只邀請了你吧？」

　　「我讓銘稀帶我來的。」展念清接口，「呵呵，柳家再怎麼不歡迎我，也不見得會把我趕出去吧？怎麼說我也是客人嘛。」

　　雲皓點頭，眸中含笑，道：「不過，我挺期待柳長明見到你時的表情，你們每次碰頭，他的臉部變化都精彩得讓我拍案叫絕。」

　　的確，展念清嘴角一抿，柳長明每次望向她的目光，都恨不得把她給生吞活剝了。

　　蕭銘稀伸手在展念清的腦門上輕輕一彈，然後對雲皓開口道：「雲皓，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了。」

　　「嗯，我們就先走了。雲皓，如果你遲到，我會幫你向柳家解釋的。」展念清笑著插嘴。

　　雲皓眉一揚，嘴一撇，道：「多謝。」

　　望著那兩人遠去的身影，雲皓慢慢踱回轎子，拉開轎簾，裡面赫然坐著一年輕人，眉清目秀。雲皓似笑非笑，道：「其實你也可以出來打個招呼，若能得到蕭銘稀的支持，那你清除起柳家的舊勢力時也會方便得多，不是嗎？」

　　「蕭銘稀可不是什麼純善之輩。」那年輕人冷然答道，「倘若讓他知道如今柳家內部分裂，恐怕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侵吞柳家。」

　　「哦……這倒也是。」雲皓笑意不減，支著下頜，「可是，你就這麼信任我？你不怕我也正在琢磨侵吞柳家？」

　　「你比蕭銘稀善良，也沒有蕭銘稀那麼有野心。」年輕人繼續道，「雖然你雲皓算不得什麼好人，可是和蕭銘稀一比就稱得上是聖人了。」

　　「呵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我。」雲皓笑得好不暢快，「霜天，在這方面，你真得跟蕭銘稀學學，你若有他當初對待蕭謙一半的狠辣，就不會落得向我求救的地步。」雲皓伸手拍拍他的背部，柳霜天便蹙眉喊痛。看來在傳位儀式開始前，這傷是不可能痊癒了。雲皓望著手上的血跡，低頭歎氣，「柳長明還真下得了狠手，也虧得你這脾性能在柳家生存下來。」

　　「弱肉強食。」柳霜天說話的語氣從頭至尾都很平靜，「倘若我真敗給了柳長明，那也只是證明我不適合族長這個位子。」

　　「死腦筋。」雲皓苦笑，「你還真是個榆木腦袋。」

　　展念清到達柳家後沒多久，雲皓的轎子也到了。打完招呼後，各自住進各自的廂房。展念清覺得自己天生就和柳家不合，否則也不可能連心都靜不下來。她凝目望向窗外，腦中的思緒不受控制，不住又飄向一年前的往事。

　　展念清苦苦一笑，閉上眼，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臉頰，迫使自己停止回想往事。她低低一歎，道：「還是出去走走吧。」說是走走，可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老地方。

　　展念清站在那個曾經幽禁過她的房間外，怔怔出神。忽然，從房內傳出低低的爭吵的聲音，展念清目光一閃，屏住氣息靠近。一個縱身躍至屋頂，她悄悄揭開瓦片偷聽。

　　「霜天，你還是放棄族長之位吧。」這聲音是柳長明，「在傳位儀式上，你主動拒絕族長之位，如果能夠做到，那我便放了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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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沒有回應。

　　展念清冷笑，看來柳霜天並未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啊，柳長明這老頭也不願放棄手中的權勢。柳家內部關係也是錯綜複雜啊，虧得柳長明想出這種卑鄙的計謀。

　　「霜天，在你心中，族長之位比父母更重要嗎？」柳長明的語調聽上去總有陰險的意味。

　　「爹娘很重要。」柳霜天終於說話，語調很平靜，「可是，霜天覺得以長明叔叔的人品並不適合族長之位。」

　　展念清看到柳長明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逝，道：「你以為憑仁義道德就能當好族長嗎？」

　　柳霜天再次沉默，忽然，他清冷的目光往屋頂上瞟了瞟，明明沒有對上他的視線，可展念清還是一驚，摸不清對方究竟看到自己沒有。柳霜天放平目光，面不改色地望向柳長明，道：「叔叔，霜天無意與你作對，霜天一直以為家族的內部和睦是很重要的。可是，叔叔看來並不這麼認為。」頓了頓，柳霜天揚手指向屋門，「我們沒有交談的必要，您還是請回吧，恕不遠送。」

　　柳長明臉色一變，目光如刀，點頭道：「好！好！真是出息了！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會如何抉擇吧。別說我柳長明不顧全大局，若你真能狠心拋下父母，那我也真能放心把柳家交給你了。」最後那句話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柳長明漸漸走遠，嘴裡似乎還念叨著「這小子命可真大」什麼的。

　　「屋頂上的朋友，聽得還滿意嗎？」柳長明一走遠，柳霜天立刻拂袖揮向頭頂上方。

　　展念清提氣而躍，飛速避開，順勢跳下屋頂，動作迅速。

　　柳霜天眉頭微微一皺，似乎覺得很棘手，再次向展念清躲避的方向投射暗器。刷刷兩枚短鏢，追蹤敵人的蹤影不放。展念清連續兩次避開，可那兩枚短鏢愣是跟住她不放。

　　嘖，不出手不行了。展念清正欲從腰間解下千絲結，卻看到一個雪白的人影，以難以用眼睛捕捉的速度掠來。那人一腳踢開兩枚短鏢，又馬上攬住展念清，輕輕躍至細小的枝頭，單腳穩穩地站住，紋絲不動。

　　展念清忍不住驚歎此人的輕功，抬眸望去，正巧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是啊，也只有以輕功名揚天下的雲家才有這份實力。

　　雲皓的神態懶洋洋的，道：「霜天，展姑娘好歹也是客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柳霜天淡淡地望向雲皓，緩緩移動視線，最終將目光停留在展念清臉上，依舊是平靜無波的模樣，道：「我以為是心懷不軌的人。」

　　「你啊，不知道要憐香惜玉嗎？」雲皓從樹上跳下，松開懷中的展念清。

　　柳霜天沒有答話，靜靜地望向展念清。看他的態度，應該是在等展念清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三人間的氣氛異常沉默，柳霜天終究還是開口詢問道：「為什麼偷聽？」

　　展念清甜甜一笑，滿臉的無辜，道：「我是為了捉蝴蝶才跑上屋頂，純屬意外。」

　　雲皓聞言低低一笑，嘴角略帶一抹興味。

　　柳霜天目光深邃，半絲笑意也沒有，冷冷道：「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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