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二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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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了,可是他呢? 「好好好。」倪源忽然朗聲長笑起來,「能夠死在他的後人眼前,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蘇謐不敢去看身後的眼神,她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逐漸絕望,逐漸冰冷。就像是寒冬時候來不及收起的花朵,忽然之間就面臨了枯萎的命運。 那樣的眼神,蘇謐害怕只要看上一眼,她就要猝不及防,她就要潰於一旦。 眼前倪源的笑容奇跡般的開朗而明快。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然後目光越過她,投向她的身後。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而溫馨。讓蘇謐忽然之間就回憶起了自己的父親。 「廷宣……」他喘息著說道,可是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鮮紅的血跡從他的口中湧出,濺在離他最近的人身上。 …… 蘇謐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個陰暗的大殿裡面奔出的。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經離開,已經把身後那一段空間留給了他們父子二人。 外面的雪紛紛揚揚,已經覆滿了一地。 天也陰沉,地也陰沉。 走在滿天滿地的雪花之中,蘇謐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衣裙上面鮮紅的血跡,那些被鮮血噴濺了的地方恍如被沸騰的油澆中,仇人的鮮血給她帶來難以置信的腐蝕一樣的疼痛,帶著用刀子割去腐爛的傷口一樣的快意,讓她因為過度的激動而戰慄不已。 之後呢?之後的路在哪裡?當她的仇恨終於了結,她發現她已經一無所有。 這一路走來,復仇的道路已經淘空了她的生命。 心裡頭只餘下一片茫然,她就好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舟,上面,下面,全是無窮無盡的藍,望不到頭,看不到邊,隨著風浪起伏之間,上下飄蕩,已分不清楚哪邊是天,哪邊是地。 「娘娘,娘娘,」迷茫之中,她朦朧地聽到了一個聲音,「娘娘,皇上正在召喚您,正等著您一起去和他看煙火呢。」 她掙扎著抬起頭,看到遠遠地一群宮人圍攏了上來。 看煙花? 她想要從這束縛之中解脫,卻全然沒有絲毫的力氣。只是失神地被那些宮人拉扯著,扶持著,向著不知道哪個方向走去。 直到面前被一堵高高的牆壁阻隔了去路,她才茫然地停住了步子,仰頭向上望去。 那是一棟高高的城樓,高得看不到盡頭,高得讓她幾乎以為已經接觸到了天幕上的星辰。 是神武門。 她朦朧地想著。 仰頭望去,神武門高高的城樓已經被盡職的禮部官員工匠們裝飾得繁華富麗,一如這身後連綿不絕,望不到邊際的九重宮闕。無數道燈火組成的光亮讓它在人們的視線裡神聖莊嚴起來。 在這樣輝煌的紅光裡,在這個燦爛到幽異的夜晚裡,滿地漫天的雪花似乎都變得灼熱起來。 隨後她感覺到自己落到了一個如同冰雪一般清冷的懷抱之中。她轉頭看去,在這漫天的雪花和燈火之後,她看到了他蒼白的容顏。 「謐兒,不是剛剛答應了與朕一起去看煙花的嗎?」是齊瀧俊美依舊的面容,帶著淡漠詭異的笑容。 蘇謐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夫君拉起她的手,然後向著神武門城樓走去。 蘇謐多年以後試圖回憶起那一晚的情形的時候,她發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回憶它。 她只知道,那一天晚上,她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殘酷,可是接下來,她所要經歷的卻是更多,更狠的殘酷。 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的時候,空氣之中彌漫起一種讓她沉醉如在夢中的異香。 她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 在這個異常的夜晚裡,她以為任何的意外都不可能讓她震驚了。可是當她再一次看見自己衣裙上面鮮明的血跡的時候,她還是震驚並且尖叫起來。 她的衣裙上,原本鮮紅的刺眼的血跡,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藍色,一種純淨得像是早春的天空一樣的藍色,迷蒙得如同夏日的海洋一樣的藍色。 此時附著在蘇謐的衣裙上,它卻詭異驚譎如同最深遠的噩夢。 在這個讓整個天下都為之震驚,讓整個大齊歷史都為之銘記的夜晚裡,蘇謐在神武門城樓過道高高的樓梯上驚聲尖叫起來。 聲音傳得遙遠遙遠,讓守候在城樓下的宮人震驚地仰起頭,看向只有兩個人的城樓半道。 蘇謐的全身都在戰慄,就好像是一片飄零在這個冬季的枯葉。 血化為藍,幽香難抑,是早已經成為江湖之中神話的天下第一奇毒泰天水的中毒跡象。 齊瀧溫柔地伸出手去,他撫摸著她的容顏,就好像是以前他們兩個親密相伴的日日夜夜那樣,「一切都要結束了,等明天,我們兩個也會閉上眼睛,到時候,你就是我的皇后,和我一起埋葬在皇陵裡面。」 蘇謐驚恐地向後退去,踉蹌著倚靠在後牆上,才免於跌倒在地,她仰起頭,無力地看著齊瀧異常喜悅的面容。 「這個天下,想要從我的手中奪走,誰也不能。」他輕聲笑起來,眼中有異樣的神采在閃爍,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不能。」 是那壺酒! 蘇謐猛地醒悟過來,是剛剛在前殿的群臣筵席上,她親自斟滿的那壺酒。 她已經無法思考齊瀧是在什麼時候得到了泰天水那樣的奇毒,又是在什麼時候精心地安排了那一壺毒酒的。 她只知道,是她,將那壺毒酒注入了杯子裡,並且親手奉到了四個人的面前。 她自己!她的夫君!她的仇人!還有他! 他也喝了這壺酒!!! 她的腦中猛地閃過了這個念頭。現在他在哪裡,還在這個宮殿裡面嗎?他怎麼樣了?他知道自己中毒了嗎? 他的武功很厲害,也許能夠將毒藥逼出體外,對了,只要及時地將毒酒的消息告訴他,只要現在就告訴他。她這樣想著,轉過身去,拼命地振作起最後的力量,就要向乾清宮前殿跑去。 齊皓現在應該還在那裡。 然而,馬上就要衝下樓梯的身子被一個果決的力量狠狠地拽住了。 「你要去哪裡?」齊瀧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臉上依然帶著似笑非笑的歡暢。 「你馬上就是朕的皇后了,難道不應該與朕一起去城樓上參加萬民期待的祭祀大典嗎?等我們一起登上了城樓,看著大齊無限廣闊的萬里江山,看著大齊忠心擁戴的子民,這一切都是我的功績,都是我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圖霸業。」齊瀧的臉上浮出虛幻如夢中的笑容。就像是一個稚嫩的孩子,在滿心期待地描述著屬於他的美好未來。 他拉住蘇謐的手,繼續向著城樓上走去。 蘇謐想要尖叫,但是她已經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想要掙扎,卻只能夠踉蹌著被他拉扯向前。 高高的神武門城牆,牆外的那一邊,是萬千期待的大齊民眾和軍隊,他們正等待著出現在城樓上的那個人,無論那是誰,是倪源或者是齊瀧,他們都會向著他歡呼雀躍,慶祝這遲來的勝利慶典。 而牆的這一邊,是綿延不絕的九重宮闕,是讓人掙脫不開的重重迷霧,是讓人沉淪絕望的泥濘深淵。 蘇謐呆滯地隨著齊瀧的動作將她拉扯上城樓。就在眼前,舉行祭祀的平臺已經搭建得高高的,瀚海樓臺百丈冰。 齊瀧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來,他抬起腳,卻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血透過他緊緊捂在嘴上的手指縫隙蔓延出來。 他回過頭來,看著蘇謐,想要說什麼,卻只是讓血流得更快更猛。 鮮紅的血又一次噴濺在蘇謐素白的衣裙上,與原本藍紫色的斑點交織輝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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