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九七


  走到門檻,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驚鴻一瞥之間,隱約看見有透明的光線沿著齊瀧的臉頰上滑過,像是汗水又像是眼淚。

  似乎是感受到蘇謐的目光,他把頭偏轉過去,隔斷了蘇謐的視線。

  一瞬間,這流光華彩、鑲金嵌玉的宮殿,還有這曾經熟悉的人,看起來都是那樣的遙遠而生疏。

  她轉頭而去,踏出了乾清宮的殿門,沒有再回頭,也許,對於一個驕傲的男人來說,最無用而且羞恥的感情就是同情了。

  那一晚之後,齊瀧奇跡般的恢復了精神,似乎是經過了長久的休息,馬上就要痊癒了一樣,開始傳喚朝臣,詢問政務,處理起國家大事來。

  雖然還是沒有恢復上朝,但是在每天的上午都會召喚眾多的大臣前去乾清宮寢殿,齊瀧就躺在病榻上聽著他們陳述各種事務,決斷著國事。

  這樣的變故無論是齊皓還是倪源都措手不及。仿佛在勢均力敵的兩方勢力之中忽然打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楔子,讓雙方都相顧愕然。

  短暫的驚訝過去之後,對於齊瀧的意外表現,雙方都沒有作出任何意外的反應,就像是默許了這樣的情況持續著一樣。

  對於齊皓來說,齊瀧恢復處理朝政無疑是對他有利的,可以讓被倪源的勢力壓得喘不過氣的他緩上一緩。

  而對於倪源來說,齊瀧一恢復,原本由他打理的朝政權勢被剝奪了大半。但是他似乎絲毫也沒有感受到齊瀧恢復所帶來的壓抑。也許,他很清楚齊瀧的病情,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與他較真。

  齊瀧帝王的威嚴就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之下,似乎完全恢復了出征之前的狀態。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皇上這是因為身體的痊癒,而不甘心只是做一個傀儡了,正在試圖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力。

  在蘇謐看來,這樣的瘋狂是持續不了多久的。齊瀧如果安心靜養,反而能夠多活幾年,可是他的身體稍有起色就硬撐著想要奪回權力,根本是異想天開。

  就算他現在將倪源和齊皓手中的權勢全部收回,很快他也就要無法處理國事了。

  只怕倪源這幾天的韜光養晦就是在靜心等待著這一天呢。

  一旦等到齊瀧病逝……蘇謐簡直不敢想像。

  齊皓這幾天也明顯地忙碌了起來。他必須得在最壞的情況發生之前做好一切準備。

  陳冽則被蘇謐安排出宮去了,與停留在東來樓的葛先生商量對策。

  原本蘇謐安排他留在齊瀧的身邊保護他,但是看齊瀧現在的狀態,已經完全不需要別人的保護了,他自己就在用最奢侈的方式揮霍著自己的生命。

  蘇謐也開始了常駐乾清宮的生活,駐留在宮中的時間比以前更長了,日夜侍奉著湯藥茶水。

  那個瘋狂迷亂的夜晚過去之後,兩人之間心照不宣地恢復了平時的安靜和淡漠,那種近乎死水一樣的沉寂,讓蘇謐閒暇的時候甚至忍不住懷疑,那一夜是不是從來沒有存在過,或者只是她的臆想,是她於恐懼不安之中延伸的一個噩夢。

  後宮是一片波瀾不驚的姿態,如同這冬日的陽光一般,安靜而寧和。但是前朝卻因為齊瀧的康復掀起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齊皓在恢復理事之後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命令禮部準備隆重操辦倪源的九錫大典,並且昭告天下,表彰倪源的功績武德。

  同時下旨,將要在新年的時候,由倪源在神武門代替他舉行朝拜祭祀大典和獻俘儀式。

  此舉一出,滿朝譁然。

  這樣突如其來的決定,讓齊皓他們措手不及。齊瀧的一道旨意,將朝中原本勢均力敵的僵持局勢全面的打破了。

  無論他是如何的病弱,他終究是大齊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他的旨意,任何人都無法公然違背。

  雖然立刻有禮部的朝臣上奏摺聲稱這樣由臣子代替帝王行事不合禮制,請齊瀧收回成命。

  雖然連倪源都親自推辭,聲稱不敢接旨。可惜這些無論真情還是假意的反對,都無法動搖大齊帝王的意志分毫。

  在齊瀧雷厲風行的命令之下,反對的聲浪尚且沒有來得及形成規模,旨意已經迅速地貼遍了全國,成為定局。

  齊瀧這是為什麼,蘇謐也無從琢磨,他到底是怎樣打算的?難道他真的已經絕望,要將這錦繡河山,大好天下親手交付到倪源的手上?

  蘇謐坐在乾清宮寢殿被屏風隔開的小間裡,等待著前殿事務的完畢。

  雖然侍奉在齊瀧的榻前,她不需要避諱前來議事的朝臣,但是此時此刻,殿中的諸人卻讓她不自覺地想要回避。

  「……愛卿可是願意?」外面傳來齊瀧輕飄飄的語調,蘇謐的心臟驟然收緊了,有點不敢去聽接下來必然會出現的那個聲音。

  外面正在議論的是關於齊瀧剛剛傳下的旨意,任命倪廷宣為大內侍衛統領。

  這是她回宮之後第一次距離他這樣近,僅僅隔著一扇薄薄的屏風。

  透過淡紫色的鮫綃帷幕,她隱約可以見到殿前諸多身影。聽到了齊瀧的話,這些身影晃動起來,交錯成混亂的光影,投射在屏風上。

  倪廷宣原本就是大內侍衛出身,在齊瀧出征之前,就曾經下旨將他任命為侍衛統領。只是因為恰逢母喪,他推辭未受,此時頒下這道旨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合情合理,再也名正言順不過了,但是此時頒佈下來,卻也讓人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覺得不合時宜。

  齊皓簡直不知道齊瀧是怎麼想的。

  「皇上。」沒等倪廷宣出聲表示謝恩接受,或是推辭,他已經出列一步,揚聲道,「世子殿下雖然處事嚴謹有度,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但是此時燕王病情不輕,身為人子,理應侍奉在榻前,竭誠盡孝。依微臣之見,此時入宮為官,只怕有所不妥。」

  倪廷宣攻破息京,雖然未受顯赫的封賞,賦閑在家,但倪源封為燕王,他就是世子身份了。齊皓這一句是在點出,以世子身份此時出任侍衛統領,未免不妥。

  倪源自從齊瀧恢復處理朝政之後,就開始稱病在家,未曾上朝,也未曾入宮。讓蘇謐和齊皓摸不清楚到底他是真的病重,還是因為他顧忌自身的安全起見。畢竟此時齊瀧身體未愈,所有朝政商議都要在乾清宮寢殿裡面商議,這裡身處內宮,四周是齊皓的勢力佔據絕對優勢。

  「呵呵。」裡面傳來齊瀧淡淡的笑聲,他沒有回復齊皓的建議,而是將目光投注在了倪廷宣的身上,「愛卿認為如何呢?」

  蘇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倪廷宣會怎麼選擇,這對於倪源的勢力來說,是個絕好的機會,如今宮中已經被齊皓搶了先機,各處要職盡皆是他的人手。此時讓倪廷宣補足了侍衛系統,不啻于在原本形勢一邊倒的宮中勢力體系裡面插入倪源的一根釘子。所以剛剛齊皓才會那麼緊張地出言反對。

  同時這也是一個試探。

  這樣送上門的機會,如果倪廷宣還是推辭不受的話,只怕是說明倪源真的病情不善了。而如果他接受……

  蘇謐心中一陣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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