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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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問,她也不說。 兩人就在異乎尋常的默契之中以異樣沉默的姿態走完了這一路。 可是再怎樣漫長的道路都有到頭的那一天。 明天,就在明天,他們就要踏入大齊的京城,那個他們最初相見的地方,也是給予他們最深遠的隔閡的地方。 蘇謐仰頭看著連綿不斷從天而降的雪花,黑沉沉的天幕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將所有的愛與恨,所有的情意與猶疑,還有這個世間的所有光芒,都吸進了這個看不見的深淵裡。 他們之間的隔閡,何止是那高深的城牆,綿延的宮門,生疏的名分…… 她與他之間相隔的,是深深刻印在骨子裡面的仇恨,是埋藏在血脈深處的清冷。 兒女情長的意境又怎麼能比得上血脈相連的至親的鮮血? 她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的所有。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知道了自己隱藏的最深的仇恨,知道了自己到現在為止所作所為的一切,他會怎麼想,還會用這樣純粹真摯的眼神看著自己嗎? 想到這個問題,蘇謐的心臟瞬間漏跳了一拍。 她別無選擇。 「不回宮,我還能夠到哪裡去?」她終於搖了搖頭,用竭力保持平淡的語調說道,「如今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倪廷宣抬起頭來,有什麼話沖到了嘴邊,馬上就要說出,卻被蘇謐打斷,「你不用擔心,」她低下頭,「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她身為一個宮妃,在遼人入宮的時候逃出宮外還是合情合理,但是擅自與朝臣將領同行,甚至跑到戰場上去,就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好在如今葛先生和陳冽都已經人在京城,對於此事,他們早已經幫她打點好了一切,她只要安心入城即可。 然後她轉過頭去,不再看,不再聽,無論留在他眼中的是失望還是黯淡,都已經與她無關。 看著她冷漠拒絕的姿態,倪廷宣終於低下頭,沒有說什麼。 一瞬間,天地之間似乎只餘下這層層的雪,籠罩出層層的迷霧……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第九重 蓮動傾國九重珠落 第二章 久別重逢 十一月十九日,燕王世子倪廷宣班師回京,入城覲見。 十一月二十四日,原本逃逸在外的蓮妃蘇謐也回宮了。 對於這位蓮妃娘娘的傳奇,京城中每一個人都津津樂道。 據說,蓮妃娘娘所居住的宮室正好是後宮之中最靠近冷宮的一處偏僻地方,當年遼軍破城的時候,她身邊的奴才在前面侍奉,及時得到了消息,這位蓮妃也是個有膽識又當機立斷的,當即就跑到了冷宮東面的矮牆處,在幾個忠心耿耿的奴才的幫助之下,翻過低矮的宮牆,從而逃出了宮廷,逃出了遼人的魔爪。 這樁傳奇立刻成為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談資。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稱讚蓮妃的機警伶俐,見機迅速。也有人稱讚她平素簡樸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她身為帝王的寵妃卻依然不驕不躁,居住在偏僻簡易的宮室之中,怎麼能夠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及時地逃出去呢?當然也有不少人議論宮妃貿然離宮,有礙禮節法度的,他們言之鑿鑿地認為,真正貞烈的妃子,應該是如同皇后那樣,選擇全節而死,而不是逃遁出宮……這樣的議論馬上就會遇到更加有力的反駁,如果當時蓮妃見機得不快,那麼皇子殿下怎麼辦?於是高喊著貞烈禮節的夫子們無語了。 當時遼軍來得太快,絕大多數宮人甚至都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落到了遼人手中。能夠逃出宮中的寥寥無幾,宮女、內監、粗使雜役通共加起來還不足百人,而蓮妃是這些人之中唯一的一個妃嬪。其餘的妃子,不是為了保全貞潔被迫自盡于宮中,就是屈身侍敵,淪為遼人的婢妾。 蓮妃最值得稱道的不僅僅是她的及時出逃,而且她在出逃的同時,將大齊宮中僅有的皇室命脈,當今皇上唯一的一位皇子偷偷地帶出了宮廷,才使得大齊珍貴的皇室血脈得以保全。 蓮妃在逃出宮廷之後,就和自己的貼身侍婢一起藏匿在京城首富劉泉的家中。 劉泉因為自己的女兒劉嬪與蓮妃交往甚篤,故而冒死藏匿起蓮妃及其宮人。 終於等到了大齊光復,聖駕回京的一天,劉泉將此事秘密上奏於皇上,據說,齊瀧在得知自己的寵妃和皇子無礙的消息之後,龍顏大悅。連忙下令準備車駕儀仗,以貴妃的禮節,將蓮妃迎接回了皇宮。 劉泉他在遼軍入京的時候不遺餘力地逢迎諂媚,原本為京城士子所不齒,但是在京城收復的那場決戰裡面扮演了決定性的角色之後,他之前所有的投敵叛國行為都變成了一種忍辱負重。而今次的這一項大功勞,更加為大齊的百姓所津津樂道。 而劉泉本人,因為這接連不斷的功勞,不僅自己得封昌聞縣伯,授戶部行走,更連其夫人都晉為正二品的昌郡誥命,滿門榮寵。 在因為遼人的入侵,權貴豪門紛紛凋零殆盡的時候,劉家迅速崛起,從此身列大齊一流的豪門貴族之列。 *** 墜著七寶琉璃珠的翔鸞鳳車上,微風的吹拂時不時地將朱紅色帷帳掀起細微的縫隙,車幔下擺墜著的金鈴發出悅耳有致的聲音,在這清麗響動的映襯下,寒冷的天氣仿佛也變得歡快起來。 寒風吹不透車上厚密的綢緞帷幕,只是讓它泛出輕微的波瀾,灑在上面的晨光如同流動的水澤,瀲灩生光。宮車依然是如同往昔一般的奢華明麗,只是宣旨的人,趕車的人,侍立的人,都已經不再熟悉了。 宮門也還是如同兩年前那般沉重深遠。只是上面還帶著斑駁的點點痕跡,像是劍刺,又像是刀砍,見證著那場剛剛過去的戰爭所留下的尚未痊癒的傷痛。 幾個工匠正在宮門前忙碌著,為宮門重新上漆並且雕琢金玉瑞獸裝飾。 那些傷痕,不僅刻在宮門上,也同樣深深地刻在宮人的心上,刻在京城的百姓身上,不知道在多久之後,才會被時間的流逝和日常的繁忙所沖淡撫平。就好像是眼前的幾個工匠用工具將這些傷痕逐一地抹去。 蘇謐回想起剛剛在路上所見到的景象。 端坐在車中,掀開層層宮緞一角,透過那明晃晃的光線,她看到了周圍滿臉新奇的人群,他們都圍攏站立在官道之外,向著車駕指點著,議論著。 大齊京城一直是個充滿了繁華生機的城池,雖然在淪入戰火的那兩年裡,讓它飽經了各種傷痛,可是,在重新回到它的主人手中尚且不足兩個月,就已經開始重新煥發出活力來。 街上的行人和店鋪雖然遠遠地不及破城之前那樣的摩肩接踵,琳琅滿目。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開始充滿了希望和期盼,舉止之間流露出勃勃的生機。 無論朝堂和天下的局勢還會有怎樣的變化,只要他們已經獲得了和平的日子,只要戰火已經遠離了他們的生活,他們就已經滿足了。 她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於這個生機勃勃的城市來說,對於這個清冷淡漠的宮殿來說,戰爭帶來的創傷終究會有痊癒的一天。 宮門洞開,輕車駛入。 大齊的後宮依然是雕欄玉砌,紅牆朱簷。 車駕儀仗停在了乾清宮東側的盤龍門處,嶄新面孔的司禮太監上前,恭謹地打著千,然後將琉璃珍珠間隔墜成的車簾掀起。 覓青伸出手,蘇謐扶著她的手腕出了車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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