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八一


  自從他們開始行軍進入遼國境內之後,山高水遠,消息的傳遞延後了許多,如今那裡的戰況也不知道如何了。

  倪廷宣看著地圖,神情也是憂慮難解,父親的性子他很清楚,冷靜籌劃,精於計算,任何消息都不會讓他失態,哪怕是嫡母和妹妹的遭遇……只是他心中的憂慮還是難解。

  夜已經深了。

  他低下頭去,蘇謐正凝神看著地圖,神情專注,因為剛剛伏案睡覺的緣故,細碎的髮絲從額頭上散亂下來。剛剛清醒,臉上猶自帶著可愛的紅暈,他看著看著頓時癡了。有了她在,這平凡黯淡的沙場營帳恍如金碧輝煌的九重宮闕,這奔波千萬裡的血腥征途也變得溫馨起來。

  心頭一熱,禁不住輕聲說道: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護你周全。不讓你有分毫損傷。」

  蘇謐正自出神,卻猛地聽見這樣一句話。她帶著些微的吃驚抬起頭。

  兩人瞬間對視。

  是承諾,是保證,是傾訴,也是註定一生的誓言。

  倪廷宣目光炯炯地望著她,他話語裡面的感情是那樣的真摯而熱烈,蘇謐豈會聽不出。

  兩人不知道對視了多久,那一個短暫交接的眼神卻已經交換了無數的心情。

  蘇謐臉上忽然覺得發燙,像是承受不住他目光裡的灼熱,她慌亂地低下頭,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如此,多謝倪將軍了。」她竭力保持著清冷的語調說著,心裡頭卻開始疼痛難耐。一種近乎負罪感的沉痛壓在她的心頭。

  「我……」倪廷宣看著蘇謐,急欲分辯什麼。

  「明天就要和遼人交戰了吧?」她忽然揚起聲音,打斷了倪廷宣未出口的話語。

  聽了蘇謐的聲音,倪廷宣也低下頭去,隨即也恢復常態,說道:「是的。明天就要開始了。」

  「準備怎麼打?」蘇謐淡淡地問道。

  「這一次我們準備直接進兵逼近遼國的都城息京,明天就要開始攻關了。你留在後面,可要小心。」幾句話的工夫,兩人就已經恢復了冷靜,仿佛剛剛的失態不過是這昏黃的燭火搖曳下幻化升起的錯覺。

  蘇謐點了點頭。

  明天,一番苦戰就要開始了。

  兩人之間相顧無言。

  「夜已經深了,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短暫的沉默之後,倪廷宣低頭看著蘇謐如冰雪般晶瑩的黑眸,輕聲說道。

  「嗯。」蘇謐轉過身去,進入內帳,她可以感到,倪廷宣的眼神正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逃避一樣地匆忙放下帳簾,才阻斷了外面灼熱的視線。

  兩人雖然同營而居,主帥的營帳原本就寬大,分為內外兩層,這些日子一向是蘇謐睡在帳裡,而倪廷宣睡帳外的。

  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別人的床榻,前幾天蘇謐都睡得很安穩,可是今晚,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有些事情,明明不願意多想,卻不自覺地鑽入腦海,仿佛能夠隱約聽見外間那個人清朗的嗓音,感受到那灼熱真摯的視線還是恍如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蘇謐只覺得緊張焦躁難耐,她竭力約束自己的心神,直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恍惚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外面馬匹嘶鳴的聲音驚醒,蘇謐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走出營帳,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士兵們正整裝準備行軍。

  天邊的太陽才剛剛升起,晨光灑落在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昨天剛剛抵達的時候,已經夜幕低垂,所以沒有見到眼前的盛景。

  晨霧迷蒙,曉光初透,此時他們正站在遼國邊境的最後一道山脈上,俯瞰下去,綠色的大草原就在自己的腳下延伸,一眼望不到邊際,視線升起近乎奔騰一樣的快感,極目向天邊遠眺,那生機勃勃的綠色,與清朗如洗的藍色在地平線的盡頭交匯成一片,鮮紅的旭日躍出地平線,萬道霞光將天邊染紅,無限的壯麗空遠、雄渾蒼涼。

  遠方隱約可見土黃色的城牆,那是遼人設在邊境的關卡。這是今天第一場戰鬥打響的目標。

  被身邊的馬嘶聲打斷了思緒,蘇謐回頭望去,倪廷宣剛剛將自己的戰馬牽了過來。

  「前面探馬已經傳來消息了,西邊不遠處就有敵蹤。這就要開戰了,你好好保重。」倪廷宣不放心地囑咐道。

  「嗯,」蘇謐點了點頭,複又說道,「你也小心。」說完,轉身向後營走去。

  等待之中的時間流淌得分外緩慢,即便是在忙碌不堪的時候,也禁不住掛念著前方的戰事。

  隨軍的醫官們已經在莫欽的指導之下開始準備各種藥材了,蘇謐正患得患失地坐在輜重車邊,她負責在煮藥的大鍋旁邊照看,按時地添加恰當的藥草進去。這一場突擊的戰役下來,必然會有不少的傷員需要醫治。

  遠遠地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歡呼,似乎是士兵們歡慶高呼的聲音。

  贏了?!

  不等人招呼,蘇謐從大車上跳下,奔上山坡,放眼望去,倪家的兵馬正從遠處撤回來,看樣子是贏了這一場短暫的突擊。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戰爭。

  陽光之下,隱約可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倪廷宣,銀色的甲胄之上濺著點點血紅。

  忽然倪廷宣抬起頭來,看向這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隔著遙遠的距離,又埋在重重的人群裡,蘇謐卻感覺到他看見自己了,心臟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進入遼國之內的第一戰幾乎毫無懸念,遼國南部多荒漠山地,土地貧瘠,人煙稀少,國境線上原本就守備疏鬆,設置的關隘簡陋空虛,與其說那是關隘,簡直不如說就是一段土城更加恰當,駐紮的兵力更是少得可憐。與居禹關、斷墉關這種百戰雄關根本無法比較。

  雖然與倪源密約之後,耶律信已經預料到這裡的重要意義,特地留下部分精銳兵馬輔助防備,可是關卡的防務設備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善的,尤其是此次面對的是倪源苦心訓練籌備的精銳之師,一切防務簡直形同虛設。不過幾個時辰的工夫,就被倪家的兵馬攻陷了。

  ***

  北方的雪比起南方似乎更加的晶瑩剔透。

  從傍晚開始,原本細碎散亂間或飄落的小雪花開始變大了,逐漸變成了鵝毛一樣大小,帶著簌簌的聲音,從灰暗的天際洋洋灑灑。

  不知道是否是上天為了迎接這場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降下層層的白雪掩蓋那赤裸裸的血腥。

  就是一小會兒的工夫,潔白輕盈的新雪已經在地面上覆了淺淺的一層。

  只是這薄薄的一層,就有一種陰冷的寒氣從人的腳邊升騰起來,蘇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腳下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

  這是今年蘇謐見到的第一場大雪。不得不說,它來得恰到好處。今天墉州的兵馬已經攻陷了遼軍的邊陲關隘,全軍自從出征以來,第一次不用住帳篷了,如果這一場大雪提前幾天到來,遠征軍翻山越嶺的難度必然大增,而且在崇山峻嶺之間,安營紮寨的危險也大大增加,只怕在路上就要凍死人了。記得前幾天那一場小雪就讓遠征軍吃足了苦頭。

  今晚幸虧還有一片完整的屋簷為遠征的士兵們遮蔽風雪。

  蘇謐穿過低矮的土牆,來到主帥居住的屋子。原本邊關守將的居所,此時自然變成了倪廷宣的下榻處。

  在這樣簡陋的邊關之中,主帥的房間也只不過是一個簡單樸素的小院子,雖然該有的東西一概不少。

  蘇謐推開房門,有點意外地見到屋裡只有倪廷宣一個人。

  「事情已經交代完,我讓他們下去休息了。」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倪廷宣解釋道,「今天的一戰大夥兒都辛苦了,天氣也不好,讓他們早些休息也好。何況今天……」

  「嗯。」蘇謐點了點頭,視線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屋子一角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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