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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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水池邊的橫欄上,蘇謐斜倚在其上,手中撚著一片嫣紅的楓葉,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連綿墜落的雨滴形成一張半透明的珠簾,將她的容顏掩映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仿佛隔霧之花,朦朧縹緲。 眼中光彩清麗的身影是那樣的熟悉,讓他忍不住回想起,在同樣的回廊之下,同樣的小水池畔,有一個女子長年累月地習慣於這樣倚靠著,出神地看著眼前的花木,視線卻透過這些實物,不知道投向哪裡,眉宇之間隱約有霧靄在流動遮蔽,淡若煙華。 明明近在咫尺,卻讓他感到遙若天涯。 聽到身後的響聲,蘇謐就知道是他來了。她沒有動,依然出神地注視著眼前層層疊疊的雨幕。 自從她來到了倪家,倪廷宣也知道她喜歡安靜,將她安置在東側的這一處別院之中。除了他時常過來探視之外,只餘下幾個日常服侍的侍女,平素一直無人前來打擾, 習武之人日常舉動行走之間都遠比常人隱蔽輕微,按照他平時的習慣,自己是不可能察覺到他的進入,但是,他總是在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就會有意地放重腳步,讓蘇謐察覺到他的到來。 他是個體貼的人。每每意識到這一點,總是讓蘇謐感到一陣不舒服。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個迷局之中,看不清楚未來的方向,無法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樣的感覺讓她無所適從,她不是那樣貞烈到愚忠的女子,連被自己的敵人碰觸一下都要視作奇恥大辱,斬斷手腳以表清白,可是她依然習慣於主動地去把握住時機,眼前迷茫的局勢卻讓她無可奈何。 而且,眼前的人救過自己兩次性命了。這個認知讓她更加難以忍受。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陣子,蘇謐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一樣,將手伸進雨簾之中,如珍珠碎玉般的雨滴打在她的手上,濺起點點輕薄的水花,留下冷冽徹骨的涼意在肌膚上。 秋天的雨,已經這般冷了,似乎馬上就要入冬了。 蘇謐有片刻的失神。 不知不覺,倪廷宣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 「有什麼事情嗎?」蘇謐沒有回頭,輕聲問道。 「嗯,是想來說一聲,我可能要出門一些日子。」倪廷宣斟酌著用詞。 「是率軍南下吧,如今倪尚書的兵力已經北上與遼軍交戰了嗎?」蘇謐轉過身來,直視著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前一瞬間,她還是雨中神思縹緲,下一瞬間,她就開始不得不面對現實。 這些日子居住下來,蘇謐再一次見識到倪家在墉州勢力的堅不可破,自己手中無孔不入的諜報勢力在墉州幾乎完全是一籌莫展。情報傳遞起來竟然比困守京城的時候還要困難。 而且,蘇謐知道自己的身份終究是過於尷尬,對於她的勢力,她不相信倪廷宣會毫無察覺,如此,乾脆就讓手中的力量徹底停止了行動。 反正只要她想知道的,依然會知道。 對於目前的局勢情報,倪廷宣並沒有隱瞞他,府中得到的消息只要她想要知道,就會告訴她。而倪家的情報之詳細周密尚且遠勝於蘇謐和齊皓的勢力。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天下時局,蘇謐反而把握得更加精確了。 就在前不久,倪源突襲詹冶,大敗新帝,將南陳的反抗勢力幾乎一網打盡。新帝被部屬掩護著撤退回南方,不久就傳來消息,被南方叛亂的夷人部族所殺,首級已經送往京城。新帝一直無法將許諾給夷人的財物兌現,而倪源又連續不斷地許以重利,答應給予他們諸多權力。兩相比較之下,以至於這些夷人部族倒戈相向。新帝一死,南陳境內的反抗勢力群龍無首,已經難成氣候。 倪源派出手下對各方勢力恩威並濟、收攏招降,自己則親自整備兵馬,準備揮師北上了。 之前,遼人自恃已經佔據了居禹關,派出使節,想要與倪源議和,商量以建鄴一帶劃分邊界,南北分治,卻被倪源嚴詞拒絕,並且驅逐使節。看來雙方的戰爭是不可避免了。 依照倪源雷厲風行的手段,應該是要率軍北上,與遼人決一死戰,而同時墉州的兵馬也自然是要配合他的攻勢,南下夾擊遼人。 一切都在葛先生的預料之中。 聽了蘇謐開門見山的問話,倪廷宣怔了一怔,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是要開戰沒錯,但不是南下,是要北上。」倪廷宣說道。 「北……北上?!」蘇謐愣住了,她疑惑地看著他。難道他不是要與倪源合擊對付遼軍? 倪廷宣沒有說話,他明白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對著時局有著近乎犀利的見解。 「北上的話,你們的目標是……」蘇謐凝神思索著,隱隱明白過來,緊接著不敢置信地看向倪廷宣。難道他是想要…… 「我原本也是準備整軍南下的,可是,父親傳來消息,命令我們北上,攻入遼國的境內。」倪廷宣語調平淡地說著自己接下來的動向,他苦笑了一下,倪源送來的信箋將他大罵了一頓,責備他看不清楚時局。 其實,他也能明白,如果此時率軍南下與父親的部屬合力對付遼軍,雖然勝算很大,但是損失必定不在少數,而且還有各方的勢力在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到時候戰事拖延下來,只會便宜了別人。 可是,如果讓父親一個人對付遼軍…… 也許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倪源的信中不僅將各種利害關係挑明,更發出公文給竇峰等人,嚴詞命令監督他立刻整軍北上,不得延誤。 倪廷宣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麼的好強和驕傲,遼軍打通居禹關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險些覆滅了他們全部的優勢。這對於他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所以才會堅決地驅逐遼人的使節,準備整軍北上,與遼人對峙。如今大事將成,他絕對不能夠容許出現絲毫的紕漏。 蘇謐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起來,如果墉州的兵馬不是按照葛澄明預料的那樣南下與倪源一起兩面夾擊遼人…… 其實,倪源會這樣命令,不過是圍魏救趙的老路數,一旦遼國本土之內被攻入,不僅能夠將遼軍增援的部隊拖延下來,而消息傳入遼軍之中,勢必會極大的打擊遼人的士氣。到時候盡力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把遼人逼回到談判桌上,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的勢力不受損傷。而且如果在遼國境內的戰事順利的話,極有可能從居禹關南下兩面回師京城。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自己能夠支撐得住耶律信的攻勢,能夠支撐得住那遼國二十萬精銳鐵騎如疾風迅雷般的打擊,而且必須支撐到倪廷宣率軍在殺機重重的遼國境地打開局面才行。 倪源所屬的兵馬,雖然也是天下少有的百戰之師,但遼人鐵騎精銳,兵力強盛都在其之上,耶律信亦是與他齊名的當世名將。 葛澄明都沒有料到倪源會有這樣決然的自信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蘇謐抬頭注視著倪廷宣隱帶擔憂的面容,這樣的魄力和自信,是對於他自己,抑或是對於他自己的兒子呢? 無論如何,他這樣的決斷,立刻將葛澄明預料之中的計劃打破了。 他們還是小看了倪源。 「準備什麼時候動身?」蘇謐問道。 「儘快。」倪廷宣果斷地說道。墉州與遼國雖然接界,但是邊境處全是綿延不斷的山脈地形,從斷墉關快馬走,一路通暢,也需要近月的時間方能夠抵達遼人的都城息京。南方的戰事一觸即發,他們的行動一定要快,才能夠趕得及時。 蘇謐還想要問什麼,視線一轉,卻見到門口處出現一個身影,竟然是竇峰。 自從蘇謐居住在這裡,幾乎每天倪廷宣都會抽出時間來看她,其餘的閒雜人等也都知道這個慣例,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打擾兩人。除非是非同一般的緊急軍情。 隔著雨幕,蘇謐隱約可見竇峰臉上的沉痛和悲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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