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五九


  聽到蘇謐的話,齊皓沒有否定,他轉頭看向窗外,神色之間有著瞬間的迷茫,「也許,是我從小在那裡受到的教導,就已經讓我習慣於宮廷,每一個生長在那裡的人都希望把它征服,徹底地、真正地將它踩在腳底下。我受到的教導,讓我這樣的渴望,而我以前的經歷,更加地讓我這樣的渴望。」他的神情有幾分恍惚,卻有更多的堅決和明確。

  蘇謐沒有說話,齊皓原本在宮裡頭受到的冷遇她也有所耳聞,尤其是先帝宮妃眾多,子女也是極多的。

  其實前朝如此,後宮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半晌之後,齊皓回過頭來看著她問道:「你不也是嗎?」轉而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改口道,「或者,你是希望它毀滅。這樣說起來,如今,你的心願已經達成了,雖然不是你親自動手,但是你已經親眼見證,也算是一種報仇了。」

  「我不是……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景象的。」蘇謐艱難地出聲說道,她的神色黯淡下來,聲音帶著難掩的苦澀,她以為自己的良心早就徹底喂狗了,可是她還是會感到同情和心痛。

  雖然隔得這樣的遙遠,那裡的一切都已經看不清楚了,可是在宮中的一切卻都已經深深地刻入腦海,讓她無法掙脫。

  她一生經歷的兩次破城,每一次都帶給她難以承受的痛苦和傷害。

  第一次她失去了自己最珍視的一切,她生不如死,而第二次,她感受到的傷痛,絲毫不遜於第一次。為什麼這樣的苦難要不斷重複的在她的眼前上演呢?

  「心軟了?」齊皓看著蘇謐的神情,眸中閃過複雜異樣的光芒,淡淡地說道。

  「如今京城和宮廷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你就沒有絲毫的同情?何況……」蘇謐歎道,何況,她與那些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不會。」齊皓冷漠地說道,「我沒有興趣去管無關緊要的人的生死。更何況,那些人,不過是一群曾經看不起我、侮辱過我、傷害過我的人!」

  蘇謐一陣默然。她無法說齊皓是自私或者冷漠,亂世之中,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區別只是在於,齊皓坦率地把事情說出來而已。

  齊皓轉過頭來,笑道:「可能宮裡頭養成的人都是這樣沒心沒肺,你終究是在父母的關愛之中長大的,所以……」齊皓看著她說道, 「即使有仇恨,也沒有這樣的狠毒。」

  「……所以,即使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嬰兒,如果可能阻擋你的去路,你也會毫不猶豫地下手除掉。」蘇謐忽然走近窗口,看著窗外蕭瑟的冬季景致,轉過話題問道。

  「……你在說什麼?一個嬰兒?」齊皓怔了怔,然後啞然失笑問道。

  蘇謐抬頭看著他的雙眼,那琥珀色的雙眸裡面滿是自信和驕傲。

  不是他!蘇謐心中忽然湧出這個念頭,不是他,他有屬於他的驕傲,是不屑於這樣幹的,尤其是在這個孩子還沒有直接威脅到他的時候。

  「嬰兒。」略一思索,齊皓就明白了蘇謐所指的,他驚異地問道,「你是說那個孩子?他怎麼了?」

  「那個孩子……」蘇謐猶豫了一下,她斟酌著用詞,覺得還是實話實說的好,「上次我發現他被人用內力截斷了陰蹺、陽蹺二脈。」

  「原來如此,難怪……」齊皓微微一揚眉,臉上露出深思之色,繼而問道,「還能有救嗎?」

  「還好。」蘇謐言詞模糊地說道。昨天她的施針是成功了,但是診治得太晚,也只是暫且緩解了孩子的病情而已,孩子體內的經脈終究是受到損傷了,能夠活多久,全看日後的調養以及運氣了。

  「你在懷疑是我下的手?」齊皓語氣肯定地問道,轉而有點自嘲地說道,「原來我在你的心裡頭就是這麼心狠手辣的印象。」

  「也不是。」蘇謐有幾分著急地否定著,她也難以說清楚,抬起頭,卻看見齊皓含笑的雙眸,他像是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

  他沒有生氣。

  「我確實沒有下手,如今局勢不明,這個孩子對我沒有任何妨礙,而且一旦動了手腳,必然瞞不過你的醫術,我又何必憑空去做惡人呢?」齊皓淡淡地說道。

  蘇謐點點頭,她心裡的一個結終於是解開了,齊皓確實沒有理由現在動手。

  「不過,如果以後他真的阻擋了我的去路,說不定我真的會下手殺他。」齊皓忽然冷冷地笑著說道。

  蘇謐一怔,複又抬頭看著他,他的眼神深邃,瞳眸幽暗難測。在那樣的眼神之下,話語似乎也難辨真假起來。

  蘇謐卻心頭一松,忽然笑了,「你不會。」她搖頭道,「你不會這麼做的,如果你連一個小嬰兒的威脅都懼怕,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俯瞰著整個大齊的宮廷呢?」

  他的道路豈是一個嬰兒所能夠阻擋得了的?

  剛剛確實是她小覷了他。

  齊皓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一陣微風吹過,卷著幾點細小的雪粒飄了進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窗外。

  「又下雪了。」無意中鑽入室內的雪花在不經意地飛舞著,盤旋著,有一片正貼在蘇謐的臉頰上。她禁不住從窗口探出身去,絲絲點點的雪花貼近她的肌膚,讓冰涼的感覺一直鑽到人的心裡去。

  「今年冬天,大齊的京城似乎格外的寒冷。」齊皓站在她的身後,輕聲歎息著。

  又想起來時路上見到的一路慘狀,蘇謐縮回了身子,說道:「尤其是那些富貴人家,只怕如今……」

  「這樣沒什麼不好的。」齊皓滿不在乎地笑道,「遼軍的注意力都放在這些大肥魚上,自然不會去打撈那些小蝦米。對於大齊的平民百姓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情。那些豪門貴閥平時靠著搜刮百姓們生活,國難當頭的時候,自然也就應該比平民百姓承受更多的折磨。」

  「你這是什麼理論啊。」蘇謐禁不住輕笑道,「你的王府呢?難道沒有遭受搶劫,還能夠說得這麼振振有詞?」

  「我的王府向來貧寒得緊,醇酒美人、金銀珠寶都沒有。遼人去了也是失望而歸。」齊皓滿不在乎地笑道。他的勢力原本就是屬於暗處的居多,最不引人注目。遼人入城,雖然兵荒馬亂,但其實並沒有受多少損傷。蘇謐手中的也一樣。

  「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你說遼人會在京城裡盤踞多久呢?」蘇謐輕歎一聲。

  「請神容易送神難,遼人是一群貪婪的豺狼,這一次如果填不飽胃口是不會走的。」齊皓的語調輕鬆,蘇謐卻能夠聽出其中不經意的沉重。

  雖然不知道倪源與遼人之間制定的協議內容如何,但是以倪源的野心,是絕對不會慷慨大方到把大齊的京城割讓給遼人的。而遼人這一次也必定有自己的盤算,得隴望蜀本就是人之常情。而且蘇謐在宮中的那些日子裡,大殿之上服侍的時候,聽到耶律信和眾遼軍將領談論起來,雖然未曾明說,但是言談之間佔據京城,然後以此為根據地向外擴大戰果的野心卻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說他們真的會乖乖地遵從和倪源的約定,簡直是在白日做夢。日後必定是有更大規模的戰爭了。

  這時候,覓青上來了,看了一眼齊皓,轉頭對著蘇謐說道:「小姐,下面許爺要找您商量事情呢。」到了宮外,謹慎起見,覓青不敢再稱呼蘇謐娘娘,就照著許幀他們一樣的稱呼。

  「知道了。」蘇謐點點頭說道,一邊轉身向樓下走去。

  齊皓停留在窗畔沒有跟隨。

  蘇謐手中的力量是從屬於南陳舊衛的派系,齊皓終究還是大齊的親王,如今雖然迫於局勢,雙方不得不暫且放下芥蒂,謀求合作,但是對於彼此的內部秘密,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對於這一點,兩人之間心照不宣。這些天雖然沒有看到齊皓有任何的舉動,但是蘇謐也很清楚,他必然已經在暗中聯絡他自己手中的力量了。

  「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嗎?」蘇謐一邊向後院走去,一邊問道。這些日子以來,覓青已經與這裡的人混得很熟了。而且她原本就是衛人,所以諸般事務也並沒有隱瞞她。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隱約聽到好像是遼軍又下了什麼命令,近期又要全城搜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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