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五八


  兩人正說到齊皓帶著孩子過來時候的情形,被覓青安放在床上的孩子似乎是醒了過來,掙扎了一下手腳,開始哭泣起來。

  蘇謐連忙起身走到床邊,抱起他輕輕搖晃安慰,可是半天都不見效果。孩子好像是正在受什麼痛苦一樣,不停地哭泣著。

  「這是怎麼了?」蘇謐轉頭向覓青問道。

  「奴婢也不清楚。」覓青在她身邊焦急地說道,「自從小皇子被王爺抱來之後,一直都是奴婢在照料,每一天的這個時辰,都會這樣哭叫不止。只是過上小半個時辰就好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許爺還專門趁夜出去找了醫師過來診治,可是都看不出什麼來。只說是嬰兒體弱受了些風寒,如今開了補身的藥材慢慢調養著。」

  蘇謐的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將孩子放到床上,掀開覆在身上的被褥。

  嬰兒的體表什麼都看不出來,蘇謐遲疑了片刻,伸手在嬰兒的腹部數處按壓了幾下,嬰兒的哭聲猛地拔高,尖叫一樣地哭泣起來。

  蘇謐悚然一驚,她又潛心仔細檢查了一遍,終於忍不住勃然變色。

  到底是誰幹的?!

  記得上一次在綺煙那裡見到的時候,孩子雖然因為早產有些柔弱,但是身體還算健康,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樣。看孩子現在的身體,應該是被人用內家手法截斷了陰蹺、陽蹺二脈。這二脈在人體之內有濡養眼目、司眼瞼開合和肢體舉止之能。一個數月大小的嬰兒遭受到這樣的重創,是絕對活不過一年半載的。

  是誰?!好歹毒的手法。

  遼人?他們對這個孩子是欲殺之而後快,可是沒有必要也沒有耐心用這樣麻煩的手法,直接一刀下去一切就都了斷了,幹淨利落。

  倪貴妃?如果她要害這個孩子,又何必冒著那樣的危險去救他呢?

  難道是齊皓?!

  蘇謐的心裡一陣發涼,大齊的皇室宗親幾乎被遼人一網打盡,直系皇族裡面,幾乎就數齊皓身份地位最高了。如果再沒有了這個孩子……

  蘇謐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

  「不,不一定是他。」蘇謐咬住牙搖了搖頭,他是知道自己的醫術的,應該不會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可是除了他還有誰?在一個嬰兒身上下這樣重的截脈手法卻沒有立即致死,而且外表又看不出絲毫端倪,必然是絕頂的高手才能夠辦到……

  「娘娘,娘娘……」看到蘇謐的臉色不好,覓青擔憂地輕聲呼喚道,「小殿下這是怎麼了?」

  自己主子的醫術她是知道的,看蘇謐神色鄭重,只怕小皇子是真的患上什麼重疾了。

  被覓青的話喚回心神,蘇謐定了定神,剛剛她探查過孩子的傷勢,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只怕這個孩子活不過一年半載就要暴斃了。就算是她現在施針救治,也只有四五成的把握,而且就算是救過來,恐怕日後也難以活過成年……想到這裡,蘇謐只覺得一陣心如刀絞,她強自定下心神,對覓青吩咐道:「你去外面看著,如果有人來找我,就說我在沐浴更衣,暫且回避。」

  覓青依言出去放風了。

  蘇謐從懷中摸出玉匣子,打開來,這些小巧重要的物件是她依身傍命的根本,在離宮的時候就收拾了起來隨身帶著。

  四周一片寂靜,蘇謐腦中盤旋思考一陣子,終於敲定了施針方法,她將孩子平放在床上,聚精會神,撚起一根銀針,向他幾處要穴紮去……

  §第七重 紅塵盡處玉碎花折 第七章 且辭帝闕

  齊皓登上東來樓的二樓,此時因為破城的關係,城中的酒樓早就紛紛關閉了,東來樓也不例外,如今空蕩蕩的大廳裡面,只有蘇謐一個人的身影站在窗口,臨風而立。

  齊皓走上前去,站到窗戶的另一邊,兩人沉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是坐在這旁邊。」沉默了一陣子之後,齊皓開口道,「那時候我就發現,從這個窗口向外望去,景色特別的美。」

  「有哪一點美呢?」蘇謐淡淡地說道,像是疑問,又像是感慨。

  「因為從這裡向外看去,正好可以俯瞰到幾乎大齊皇城的全貌。」齊皓移動了幾步,雙手支撐在窗臺上,極目遠望,蘇謐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從聲音裡聽出一種張揚的豪氣來。

  她禁不住向那個方向看去。大齊的京城依山而建,地勢北高南低,東來樓地處京城北部,所以地形拔高,從這裡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很遠的景色,其中就包括大齊的皇宮。

  只是因為隔得太遠了,那些富麗奢華的建築物都變成了小盒子一樣的大小,又被層層的大雪所覆蓋,素裹其上的銀裝使得它巍峨的氣象不見了,卻憑空多出一種宛如瓊樓玉宇般的聖潔,使人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充滿了一種縹緲如同仙境的錯覺。哪裡能夠想得到如今那裡面是一片淒涼的景象呢。

  不知不覺就想到了如今還躺在床上的那個孩子,蘇謐的心情焦躁起來。

  一陣寒風吹過,窗戶上懸掛著的風鈴輕輕晃動,伴著風,揚起又落下,發出有韻致的清脆響動,齊皓此時的身影無端的顯得高大而堅定,蘇謐從一側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眉頭猛地一挑,終於按捺不住道:「當人俯瞰著什麼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把這些東西踩在了腳底下的錯覺,這樣的錯覺對於現實來說沒有絲毫的用處,反而能夠讓人生出自大驕縱的情緒來。」她的語調忽然轉冷,「原來豫親王殿下也會喜歡這樣的自我陶醉。」

  聽了她的話,齊皓怔住了,他轉過頭盯著蘇謐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著搖了搖頭,「今天你可真是嚴厲啊。」

  蘇謐帶著幾分惱火地瞪了他一眼,繼而轉過頭去,沒有說話。

  「我確實是喜歡這樣俯瞰著那裡的感覺,」齊皓淡笑著說道,「姑且將這個算是一種自我陶醉吧。而你說的把它踩在了腳底下的錯覺也沒有錯,也許我心中一直渴望著的就是能夠有這樣的一天。」

  「你也想要那個位子嗎?」說的是疑問句,但是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難道真的是他?想到這個疑惑,蘇謐覺得心臟驟然收緊了,一種難以抑制的壓抑和沉痛湧上來。

  「對於那個位子,任何一個有皇室血脈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抱有幻想和渴望吧。」

  齊皓坦誠地說道,「只是,我天生比別人多了一些障礙而已。」說到這個,他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起來。

  「因為你的眼睛嗎?」蘇謐用平淡的語調指出事實來。

  齊皓是個庶出的皇子,而且沒有了母親,雖然不知道他一半胡族血統的謠傳是真是假,但是他的母親出身卑微總是事實,這樣,他也就沒有了強有力的外戚的支持。但是這些其實都不成問題,真的追究起來,如今坐在寶座上的齊瀧何嘗不是這樣的身世。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帶著明確的胡人血統的標誌,否則,依照他皇長子的身份,當初太后必然會選擇收養他而不是後來的齊瀧了。

  真的是那樣的話,以他的才華,成就和地位必然遠勝於現在吧。畢竟如今他親王的地位都是完全憑藉一點一滴的功勞掙來的。

  「是啊,以前,大齊最注重血統和門第的高門貴閥都不會支持我,而以後,有了這一次的遼軍入侵,吃足了胡人苦頭的大齊民眾更加不會喜歡一個胡人血統的皇子登上皇位了。」齊皓嘲諷地說道,臉上顯出一種不易察覺的苦澀。

  他真的有一半胡人血脈?!蘇謐有幾分驚異於他剛剛話語裡面透露出來的信息。她抬頭看著那兩點晶瑩淡漠如同琥珀珠玉一般的色彩。冬日難得一見的溫潤的陽光映照入房間,窗簾上輕紗的起伏使得光線時而阻斷,時而通暢,光與影交替出現在齊皓的臉上,過快的交錯變幻使得那苦澀的神情也隨之縹緲起來。

  蘇謐微微皺眉,她目光定定地凝視著他,良久才低下頭輕聲問道:「那個皇位就是那麼的重要,讓世間這麼多的人都前仆後繼,不惜一切代價去換取。」如今的倪源也是,為了天下,寧願將自己的親生女兒丟在群狼環伺、危機四伏的宮廷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