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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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怎麼樣,豈是我們這些人能議論的。」蘇謐心下厭煩,淡淡地打斷她,轉身放下水桶,進了屋。 惠兒被噎了一句心裡也不痛快,自顧出門去了,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道:「鄭貴嬪那裡的香蘿姐姐剛才過來了,說這個月的份例已經下來了,勞煩姐姐去一趟領過來。」說罷轉身走了。 蘇謐進了屋撥旺爐火,把水燒上,端起溫熱的藥掀起簾子進了裡屋暖閣。 衛清兒正斜倚在床頭,任何人見到她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這是一朵枯萎的花。她的臉色灰白,原本豐潤秀美的雙頰消瘦得厲害,眼睛更是毫無神采。 「主子已經醒了啊?」蘇謐把藥放在床頭。 「別叫我什麼主子了,阿謐,就像以前那樣叫我吧。」衛清兒開口道,她只有聲音還是如以前那般清麗。 「好了,清兒,正好起來吃藥了。」知道拗不過她,蘇謐略一遲疑就依言改了稱呼,一邊扶她坐了起來。 「我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任吃多少藥都是潑在沙裡。」衛清兒搖搖頭道,「能早走一天也是福氣了,反倒害得你跟著我一起受這份罪。」 蘇謐不禁一怔,立時明白剛才惠兒的話只怕都讓她聽見了。 「別聽惠兒那小蹄子瞎嚷嚷,不過是因為水土不服而已,過了這個冬天就沒事了。」蘇謐安慰她道。 衛清兒依然搖搖頭沉默不語。看著衛清兒灰白的臉色,蘇謐心緒一陣煩亂,乾脆放下藥碗,正色道:「清兒,左右不過是奴才的一句話,何苦往心裡去。但是你心裡能放開些,這病也不至於到今天了,你我姐妹如今在宮裡雖說孤苦伶仃,但也好有個照應……」蘇謐口上說個不停,那邊見衛清兒神色卻是懨懨沉悶,知道她是半點兒都沒有聽進去。 蘇謐也無法可施,乾脆住了口。她知道衛清兒的心結在哪裡,平日裡頭勸過多少回都不見一點兒成效,自問沒有能力解得開了,更何況她自己的心結尚且沒人來解呢。 「先把藥喝了再說。」蘇謐端起碗服侍衛清兒把藥喝了,又讓她躺下,掖好被角。 望著衛清兒灰白的臉色,蘇謐心神一陣恍惚,她依稀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女孩的景色。 那是四年前的時候,十二歲的她拉著著義父的手,走進了衛國的王宮。義父是來給皇上的妃子,那位美麗又病弱的柔妃娘娘治病的。走在長長的回廊裡她一邊驚歎著原來皇宮是這麼美麗的地方啊,一邊對著義父撒嬌地要求,阿謐也想要住在這裡。 義父又好笑又無奈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歡笑聲,她轉過頭去,看見在不遠處的嫩綠的草地上,幾個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子正在踢著毽子,她一眼就看見當中的是個穿紅衣的,嬌嫩俏麗的臉龐微微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一邊大聲笑著,一邊數著數。在綠樹掩映的早春三月的陽光之下,更加鮮活生動。義父拉著她的手繼續向前走著,一轉眼樹木的枝丫就遮蓋了她們活潑的身影。蘇謐微微有些悵然又有點羡慕了,那個毽子做得好漂亮啊,義父打來的錦雞也沒有這麼鮮亮的羽毛。 到了柔妃的宮室,她見到了這個據說是娘親好友的柔妃娘娘。她是個溫婉如水的女子,生得很美。她暗自拿眼前的這位娘娘與娘親還有義母比較,覺得還是娘親更漂亮一些。實際上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比娘親更美麗的女子,義母也生得很美,但是比起娘親來還是略略差了那麼一點兒,不過比眼前這個柔妃娘娘還是強了那麼一點兒的。 她正在沉思比較著,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從柔妃身後探出,一對明亮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她。正是剛才在花園裡見到的那個紅衣小女孩。後來蘇謐才知道她就是柔妃的女兒,頤清帝姬衛清兒。 柔妃的頑疾是早年留下來的病,時不時地復發,義父也覺得頗為棘手,為了醫治方便,柔妃為他們在宮裡太醫院找了間房子暫時住了下來。 不久蘇謐就和衛清兒就熟悉了,衛清兒雖然貴為帝姬,卻從來沒有金枝玉葉那種嬌貴傲慢看不起人的脾氣,性子天真爛漫,調皮好動,而且衛國只是小國,宮裡面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兩人時常在一起玩樂遊戲。待柔妃的病痊癒了,蘇謐要離開時,已經成為好友的兩人都有些戀戀不捨。 柔妃見狀便提議蘇謐留下來算了,正好頤清帝姬今年剛滿十二歲,依宮裡的規矩正該找一位伴讀了。於是蘇謐便留在了宮裡,跟這個圓臉活潑的女孩相伴。 直到四年後,大齊的精兵良將破城滅國,長驅直入,作為南方眾多小國之一的衛國亡了國。包括衛清兒在內的眾多帝姬宗姬,貴候女子作為戰利品被押送入大齊的京城。 一夕之間,屬於這些女子的世界完全地顛倒了,她們甚至來不及作出任何選擇,事實上她們也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賞賜給有功的將士,或者充入君王的後宮,她們所能夠做的,只不過是靜靜等待命運或者殘忍,或者相對溫和的安排而已。 衛清兒與另外幾名容姿最為出眾的女孩被選入後宮,蘇謐作為衛清兒的貼身侍女也被帶進了宮廷。 她們是在今年三月入了大齊的皇宮,剛進宮衛清兒就病倒了。蘇謐明白,從一個金枝玉葉不諳世事的帝姬,到國破家亡遭遇的痛苦已經把她壓垮了,尤其是她的母親柔妃在被押送進京的路上就不堪忍受折磨而病逝了,更讓衛清兒失去了最後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蘇謐常常想,若不是因為這場病,恐怕衛清兒未必能活到現在。 在這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後宮裡,作為亡國女子的她們是最無依仗的一群人。一同進宮的幾位女子,比較得寵的幾個,比衛清兒大一歲的頤安帝姬在今年七月的時候失足落水身亡,頤玉帝姬小產身亡,還有一位宗姬因為言語不慎,觸怒皇后而被打入冷宮,不久也死掉了。剩下的幾人,都是在小心翼翼、謹慎恐慌中度日。對她們來說,皇帝的寵愛與其說是恩德,不如說是催命符。 做主子的尚且如此,何況像蘇謐這樣作為附屬品被帶進宮裡來的奴才呢。至少她就知道一個,頤玉帝姬身邊的墜兒,原本在衛國皇宮的時候也時常過來找她們一起玩的女孩子,因為被皇上無意間臨幸了一次,不久就被找了個錯處活活打死了。 蘇謐無意識地用鉤子撥弄著爐灰,她自小跟著義父學醫,義父的醫術又是當世無雙,衛清兒的病她早已經看出,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這樣也好,有時她忍不住這樣想,等衛清兒去了,她在這個世上的牽掛又少了一個。不……應該說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牽掛的了。 她忍不住冷笑起來,一半自嘲,一半苦澀,蘇謐啊蘇謐,你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她扔掉手裡的火鉤,去櫃子裡拿出毛巾皂豆,端起燒熱的水,進了裡屋。她現在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衛清兒在剩下的日子裡儘量舒服些。 §第二章 生辰之議 鄭貴嬪是采薇宮的主位,居正殿,雖然位列正三品的十二貴嬪之一,卻也是失寵已久了。 原本各宮妃嬪的月例,都是由內務府派人直接送到每一位主子手裡的,采薇宮合宮上下幾個主子沒有一個得些寵愛的。便是位分最高的鄭貴嬪一年到頭來見到皇上的次數也不過三五次,而且還都是在逢年過節後宮的筵席上。內務府自然也懈怠起來,每次的月例,都把全宮上下的供給一齊送到鄭貴嬪那裡,隨個人去領。當然,克扣一些是少不了的。 蘇謐進了采薇殿,小丫頭領著她進了後角屋,一進門桌子上放著紅紙包著的銀錠子,幾包散開的銅錢和兩個小箱子,鄭貴嬪身邊得力的大丫頭香蘿正在數著。床上還堆了一堆的綾羅綢緞,五光十色的,住在西後院裡的常在郝盈春,帶著身邊的丫頭正在那裡翻揀,猛地一抬頭看見蘇謐進來,臉上忍不住一紅。 各宮室定例由內務府送至,但也是有一定的規矩的。總是先送位分高的,再是位分低的。平時逢年過節的賞賜下來,也是先由上面的娘娘們先挑,然後才一層一層地遞下來。 整個采薇宮,除了一宮主位的鄭貴嬪,就屬衛清兒的才人位分最高,只是她從未承寵,而且又病怏怏的,整天連床都下不了,眾人難免存了輕視之意,行事全無顧忌。這個郝常在卻是個羞怯懦弱、膽小怕事的主兒,此時見蘇謐進來難免心虛。 蘇謐哪裡有心情計較這些,朝她略略行了個禮便轉頭看向香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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