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瑟江山 | 上頁 下頁


  「咳咳咳咳!」這時,從屋子東南角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愣愣地盯著少年看的人群。人們這才收回目光,開始動碗筷小聲交談,但仍然時不時地忍不住往少年身上瞥上一眼。「咳咳!」屋角的人又奮力地咳嗽了兩聲,他已經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了,臉皺得好像一張樹皮,下巴上稀疏地長著一縷鬍子,穿著羊皮棉襖,腰間別著一根旱煙,雙手插在袖子裡,神態疲憊猥瑣。從少年進來到現在,他就一直沒睜開過眼睛,就那麼懶洋洋地蜷縮在角落裡。

  「這樣的相貌和做派,我猜他一定是什麼王公貴族。嘖嘖,難道他是京城裡謝家的二公子?」離老漢最近的一桌人悄聲議論著,說話的男人一邊偷瞄著少年,一邊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爹爹,謝家的二公子是誰?他是很好看的人嗎?就像那桌的神仙哥哥那麼漂亮嗎?」男人的小女兒眨著好奇的大眼睛,嬌憨地抱著父親的手臂問道。

  這時,坐在男人身邊的壯漢接口道:「京城最最有名的官宦大家就要數王家和謝家了。這兩家一個在朝歷代為官,鐘鳴鼎食;一個是皇上欽定的皇商,富貴無比。而且巧的是兩家各出了一位天眷,當今國母王皇后便是督察院左督禦史王鼎的女兒,而皇上最寵愛的蘭貴妃則是內務府副總管謝春榮的長女。這謝春榮原本只是個吏部郎中,但由於女兒在宮中得寵,所以近幾年平步青雲,讓謝家一躍成了京城新貴。」

  壯漢夾了一口菜,見同桌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瞧著他說話,臉上不禁添了幾分得意之色:「聽說謝春榮的四個子女一個個都鐘靈毓秀,貴為皇妃的長女謝秀婧自然不必說了,長子謝淩煊也是京城裡出了名的風流紈絝。二子謝淩輝雖是二房所生,但是相貌清俊,聰慧過人,八歲時就是譽滿京城的神童了。如今他已經十四歲了,京城裡所有大戶人家未嫁的女子都對他存了一份心思。謝春榮的小女兒謝秀妍是謝淩輝一母所生的妹妹,芳齡十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壯漢說到興奮處,原本刻意壓低的嗓門不自覺地升高了些許,「我去年運貨到京城,剛好趕上謝家修建園子,管事的買了我從南邊運過來的綢緞布料,我幫著把東西搬進謝府,雖然是從後門進去的,也沒待多久,但是園裡那般宏偉奢華也足夠開眼了……」

  壯漢剛說到這裡,丹杏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一邊下樓一邊喊道:「喂,掌櫃的,我要的包子和雞腿怎麼還不送上來?」走著走著,她腳下一滑,再加上鞋子並不十分合腳,竟然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小心!」綠衣少女離樓梯最近,她大步趕了過去,穩穩地將丹杏的雙肩摟在手中,馬上把她扶正。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極其敏捷,內行人一看便知這綠衣少女是個頗有些功夫的練家子。

  正在這時,屋子東南角忽然有一抹青色的身影一躍而起,趁著眾人關注丹杏的工夫,飛快地向大門外跑去,似欲奪路而逃。

  少年身邊的男子拍案而起,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鞭,一鞭過去便纏住了青衣人的身體,然後奮力一扯,那人「啊」的一聲被拽倒在地,頭上戴的帽子掉落下來,露出水緞長髮和如花雪顏來,竟然是個異常嬌美的佳人。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眼神極為驚恐,奮力掙扎著要解開腰間的鞭子,想爬起來再逃。

  男子將鞭子一揚,毫不憐香惜玉地打在少女臉上。眾人只聽見「啊」的一聲慘叫,少女那如花的雪顏頓時皮開肉綻,出現了一道猙獰的血痕。這時,那懶洋洋的老頭竟然從牆角竄了出來,向地上的少女奔去,手中彈出數枚石子,將客棧中的蠟燭一一打滅,男子同時移動身形。客棧裡頓時亂作一團,丹杏見情形不對,連「謝謝」都沒來得及對綠衣少女講,便連滾帶爬地上了樓,跑回自己的房間,插上門閂,吹滅了桌上的蠟燭,然後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外面的情形似乎很混亂,桌翻椅倒,碗碟砸在地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女人不停驚叫,小孩子哭爹喊娘。漸漸地,外面的聲音逐漸平息下來,丹杏支起小元寶般的耳朵,忽然聽到從木頭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急忙退到床邊,慌亂中碰掉了插在門上的門閂。丹杏的房間在最深處,來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在她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她在心中暗叫不好,一貓腰便躲到了床底下。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把手中的東西丟在地上,點亮了桌上的蠟燭,然後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丹杏凝神看去,被丟在地上的竟然是那個青衣姑娘,只是現在她的臉上血流不止,跟剛才相比有天壤之別。丹杏移動目光,又看到一雙青面白底緞子小朝靴,坐在凳子上的人無疑是那個翩翩少年了。

  「二爺,二爺,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只求二爺給我一個痛快!」青衣少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腔。

  「好,那你就說說看。」少年不緊不慢地說。

  「那藥……那藥是王皇后讓我下的,我和皇宮裡的侍衛私通被皇后抓到了把柄,她要用酷刑治我,還說我要想保住小命,就必須得想辦法讓貴妃娘娘墮胎……」不知是天氣太過寒冷,還是因為內心恐懼,此時青衣少女渾身瑟瑟發抖,好不可憐。

  少年冷笑一聲:「哼!墨鴛啊墨鴛,真是黑了你的心了!」

  青衣少女伏地哭道:「墨鴛是無恥小人,背叛主子罪該萬死!我昏了頭了,皇后說我若不按照她說的話做,就會想辦法取了我心上人的性命。她給了我一種香料,只要放在屋中燃放,三個月後貴妃娘娘必然小產。我才點了三天,娘娘就肚痛不止。我知道事成之後皇后不會留我活口,所以偷偷從宮裡逃了出來,二爺來到客棧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那個老頭是誰?」

  墨鴛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想殺我滅口,可能是皇后的人。」

  這少年正是謝家的二公子謝淩輝。他原本帶著保鏢美婢在外面為父親辦事,忽然收到了家人寄來的急件,由於事關重大,他決定親自抓墨鴛回去。

  「二爺,您開開恩吧,看在我服侍娘娘這麼久的分上,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謝淩輝看著面前血流滿面的少女,想到往昔的情形,不由得長歎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跟隨我姐姐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她的為人?你們情同姐妹,出了這等事情,你若告訴她,她怎麼會不想辦法保你周全?你素來也是個伶俐的……」

  墨鴛一邊流淚一邊搖頭,神色淒慘無比:「娘娘早就已經不是原來的大小姐了,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娘娘日日算計,費盡心機爭寵。你們謝家所有的恩寵都系在她一人身上,皇帝的眷愛才是維持她和家族地位的唯一利器。平日裡皇上多看我一眼,她都不高興,所以我們之間早就生分了……」

  謝淩輝愣了半晌,幽幽一歎:「罷了,你先隨我回去,聽候我爹和姐姐的處治。」

  「不!」墨鴛驚叫起來,情緒異常激動,「我不要!我不要!我犯的條條都是死罪,這孩子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不會饒了我的,我回去的話,不知有多少毒辣的懲罰手段等著我呢……」她渾身發抖,顯然想到了什麼比死亡更恐怖更狠毒的刑法。這時,她忽然看見前方的桌子,便毫不猶豫地向前撞去。謝淩輝阻攔不及,墨鴛頭上立時鮮血四濺,當場斃命。

  丹杏趴在床底下,墨鴛倒下的時候臉離她不過半丈,只見那死屍血流滿面,眼珠子直直地瞪著,內心仿佛有無限的怨恨、委屈和不甘。丹杏嚇壞了,若不是及時捂住小嘴,閉上眼睛,恐怕這時候早就已經叫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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