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五五


  他第一次見你,你是個林間輕快的妖精;他第二次見你,你是個懷裡軟綿綿親熱熱的妖精;可是他千辛萬苦、第三次偷溜出來見你,你怎麼成了這麼個恭恭敬敬的小丫頭,開得口來有半句沒半句的,叫他幾乎以為是走錯了地方、見錯了人!

  他遲疑在那裡,一時倒沒話了。

  小郡爺向你略傾一傾身子,關切道:「沒什麼事罷?」

  你有事。他應該知道你差點有事。他不是消息很靈通嗎?這麼急的趕過來,是不是得知了你的消息?請風來找你,是不是他派的?你看著他,慢慢搖頭:「婢子沒事。」他沒有接你的眼神,竟然就松了口氣道:「好。」轉頭向伯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還要到那邊去。」眨眨眼睛,「你知道的,七叔。你跟我一起去不?」

  伯巍臉上「嘩」的紅起來:「我怎麼好去!」小郡爺歉然笑了,告個罪,就獨個兒離去。

  你怔怔的目送他出去。好,好!這就是你在最危急的時候想倚仗的人!也就是這樣子了!連想說句話都說不上的,急著往其他女人屋子裡去了、留都不敢留他呢!這肺腑中的酸楚還未翻騰妥貼,伯巍已經彎下腰來端詳著你,急急道:「怎麼回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還認得我嗎?」

  瞧他問的是什麼傻話!你不由得破顏一笑:「恩公大人!怎麼能不認得?」

  伯巍籲出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有點兒從前的樣子了。不然還當你忘了我哪。」拉過你的手,「坐啊。」

  你為難的皺起眉頭,不坐。伯巍乾脆蹲下來,對著你問:「怎麼了?」

  他的腦袋離得這麼近看,還真是大呢。你忍著笑,手掌攏住他耳朵,悄聲道:「您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我怎麼好坐呢?」

  他「呼啦啦」搖頭:「我什麼身份?我是保護你的人!」雙手抱起你,坐進椅子裡去,安你在他的膝蓋上,「你叫我恩公,恩公叫你坐,你怎麼可以不坐?」似乎是開玩笑,竟然開得這麼坦蕩。

  你被他抱起時,失口「噯」了一聲,有點受驚,看看他的臉,便放鬆了。

  他的臉色,像一個鄰家大哥哥在逗著小妹妹玩,沒有邪色。你相信他確實沒有惡意。

  他一聽說要見青樓女子,就滿臉通紅、說話都不利索,那個時候大約是有綺念的,面對你時卻沒有。這不知是好呢、還是不好?你慢慢的想。

  「怎麼,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他柔聲問。

  你想了想,對著他,開始慢慢的流眼淚。沒有弄花了妝容,也沒有聲音,只是眼淚慢慢湧滿眼眶,「噗哧」掉下來,「噗哧」又掉一串。

  他看得很是心痛。哎呀打狗還得看主人,他救下的孩子怎麼好給其他人欺負?忙緊著問:「怎麼了?到底什麼事?」

  「葉大人疑心是我叫上表的大人寫我的事情,他說這是大罪。」你抽泣道,「可我沒有。那種不規矩的事……我知道我出身低。可是那種事,我真的沒想過!」

  不知什麼時候你就把臉埋在他懷裡了。溫熱的眼淚沾在他身上,伯巍一時有些發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身上流眼淚,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依依稀稀,想起從前養過的一隻小狗,那麼天真的、狂熱的愛他,不斷用舌頭舔他的臉,又熱、又濕、又癢,是有點兒不舒服,但仍然癢酥酥,會從心裡笑出來,這樣的情意。後來,母妃說不乾淨,叫人把狗抱走了,據說送給宮女去養。他記得自己十二歲生日那天,問起這只狗是不是已經老了,母妃回答說,它已經死了。

  陷入這樣的回憶中,他的眼神變得很溫柔,輕輕拍打你的背:「沒事,我相信你。沒事了。我會保護你。」

  你放肆的抽噎,感覺自己被寵愛著,便變本加厲,還用臉拱拱他,直接把眼睛按在他衣服上,滲去眼淚。噯,他的衣料多麼的輕柔溫暖。而且衣料後面那個身體,完全沒有拒絕你的意思。

  好半天你才抬起頭,眼眸被淚水浸得黑灩灩的,鼻子微紅,一張小臉像經了雨的花。伯巍心中一顫,雙手抱起你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道:「坐。」一邊紅著臉苦笑,「現在我不敢叫你坐在我膝上了。」

  你看著這個大男孩,幾乎有點兒愧疚感。對他使狐媚手段好像是挺罪孽的一件事。

  而小郡爺和善兒在院子裡走著走著,看看沒其他人,忽然就對他問:「你看如煙姑娘跟從前比有什麼變化?」

  善兒眼珠子一轉:「相貌上是沒什麼變化,不過從前不說話,現在說話了。」

  小郡爺拿眼睛看了看善兒,善兒立馬給自己來了個嘴巴子,道:「油嘴!」小郡爺倒笑了,道:「罷了。你只說說她開了口之後,比不開口的時候有什麼不同?」

  善兒的眼珠子又轉了轉,小心抬頭看著主人的臉色,道:「不會說話的時候,真真的不食人間煙火。開了口之後呢,聲音真是沒的說,話語也都不差,竟是個十全的標緻姐兒,只不過,就是沾了『煙火』了。」

  小郡爺「唔」一聲:「照你說,是不好咯?」

  善兒笑起來:「這要兩著說。如爺這樣風標絕世的,自然喜歡不食人間煙火的;如小的這樣賤皮賤骨的,光知道聽著聲音好聽、人就先酥了半邊。」

  小郡爺聽著前一句,抬手向他頭上虛鑿一下,善兒把脖子一縮,還是堅持說出後一句,完了統總賞自己兩嘴巴子:「怎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小郡爺看著他冷笑:「你也不怕風吹折了舌頭。」善兒謅笑道:「爺,說實話,只怕爺不高興,不怕折了舌頭。」

  小郡爺默然片刻,歎口氣道:「你還有什麼實話,都說出來罷。」

  善兒便道:「爺,其實一般人看見如煙姑娘,是什麼情態就不用提了,關鍵不還在那位身上?那位初見如姑娘的時候,就是開口了,聽宣悅姐姐說,倒好像吃這活活潑潑的一套呢。若說那幾句謠言是真的,那活該是為了他才開口,也未可知?再則說——」忽把話頭停住。小郡爺正聽著,不悅道,「什麼放肆的都叫你說了,這當兒停住什麼?」善兒方才甜滋滋笑道:「再則說,要問女人的變化是好還是不好,爺不用找別人,直接問史大娘,那不是行家中的行家嗎?」

  小郡爺「嗤」的一聲笑了:「偏你聰明!」頓了頓,「現在雖然還好,畢竟不知天意走勢如何,凡事還是小心為上。」善兒肅然,垂手應了聲「是。」主僕兩個依然往紫宛那邊去。卻說那李鬥自從年前被拘回家去後,再也沒履足青樓半步,過年的時候親友們挨著門拜年,他和他的夫人一直相伴相行,竟有點兒百步相隨的意思,聽說夫人還有了喜,家裡老人高興得了不得,李鬥也不使怪了,只是含含糊糊的笑,得空時悄悄把小郡爺拉到一邊:「那邊……都還好吧?」小郡爺笑道:「都是過日子,有什麼不好?」李鬥默然片刻,低低道:「你要是家裡方便,替我關照關照。」小郡爺點頭:「這個不用說。不過你自己是什麼意思呢?要是說穿了,斷得清楚倒是好的,四處牽著連著,總不是了局。」李鬥聽罷,也不答言,抬頭向天長長籲出一口氣,伸手在小郡爺肩上拍了拍,回屋去了。小郡爺也抬頭,覺得天色都因了他這口氣變得沉重起來。

  李鬥在紅粉堆中處處都有交情,但在這次變故之前、實心實意做的只有紫宛一個,最有惹事天份的也就她一個,因此小郡爺對她很是上心,聽聞前兒媽媽把私家出彩的舞蹈教授她,小郡爺心裡就嘀咕:「別又惹出事來。」

  事情真就巧了,他跟善兒兩個還沒走到紫宛的屋子呢,「蹬蹬蹬」看采霓斜刺裡走來。碰了臉,兩下都是一愣。采霓忙行了禮,並不隱瞞,道是聽說嘉蘭要找紫宛說話,實在不知嘉蘭是個什麼主意、紫宛又應付不應付得過來,所以媽媽叫把紫宛和嘉蘭都叫到她面前去,三頭六面把魚頭拆開,恐怕一時半會兒招待不得小郡爺。

  小郡爺一聽,這是女人間的事,他確實不好摻和,笑了笑,也不願多耽擱采霓,只是托她向媽媽問一句話:「孩子有時候像變了個樣子,這該怎麼看?」

  采霓聽得這句話,從黑鴉鴉睫毛底下向他眼波一閃,笑了:「婢子一定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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