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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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報你的事蹟的奏表,就呆在它們之中,靜靜的,並不比任何本子更顯眼。 王的手伸出來,猶豫著,隨便在它們上面一撫,指尖從你那個本子的角上撫過去。 外頭有誰來了?傳進一個條子。王見了,「霍」站起來,滿臉都是喜氣,再不管什麼本子不本子了,大步出去。掌書太監難免困惑的對視一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外頭來的那人,是王上身邊最得力的一個公公,姓吳,喚作吳寶康。王上大踏步出去,對他埋怨道:「怎麼這麼慢?幹什麼去了!」吳寶康早躬身笑著回道:「王妃娘娘道,有時候沒見著四小姐了,摟在懷裡著實疼了一番,她一時哪兒得空過來!」 王「嗯」了一聲,悄聲兒問:「她知不知道什麼事?」吳寶康笑了,忙拿袖子掩住,媚聲道:「那不得王上告訴她麼?」王也笑了,罵一聲:「奸詐的奴才!」兩人就往後頭去。 這院子有兩進,前頭是批奏章用,後頭空著,備會客所需。王進去,裡頭已有個少女,衣飾嬌豔,襯出紅粉菲菲的雙頰、與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來,見著王了,忙俯身拜道:「臣妾見過王上!」口齒稍微有點兒不清,帶點兒鼻音,愈顯得嬌嗲。 王忙叫她起來,看著笑道:「都是一家人,私底下別那麼拘束。坐下罷。按著家裡的叫法就行了。四妹妹有段時間沒見,一發可人疼了。」 這少女原來是王妃的幼妹,家中姓孫,她小字季薇,乳名卻叫粉兒,因生下來就是一團粉粉的小東西,極招人愛,故此得名的。她們姐妹的娘雖生下她不久就死了,但一家人都憐她、疼她,故此她不僅沒吃過什麼苦、反而著實給寵壞了,坐在王的面前,果然不拘謹,叫了聲「姐夫」,雙手握著臉道:「大姐姐說粉兒還像小孩子呢!二姐姐也幫她。粉兒連『字』〔注〕都取了,怎麼還是小孩?實在長大了呢!姐夫你說對不對?」 王站在桌邊,俯身看她,滿面是笑:「都有了『字』,怎麼還叫自己的小名。你說你不是小孩,誰是小孩?」 孫季薇雙頰飛紅,頓足道:「姐夫也笑人家,人家不依啦!姐夫叫人家出來,原來是取笑人家的!」 王湊她更近了點,輕輕道:「你出來,沒叫你姐姐們知道?」孫季薇張著大眼睛看他:「姐夫傳話叫我偷偷的溜來,我當然偷偷的溜來啊!幹嘛要給她們知道。」王輕聲笑了笑,站直身子:「我站在這裡,你怕不怕?」孫季薇還是天真無邪的張著眼睛:「姐夫一直對粉兒很好很好。為什麼要怕啊?」王的笑意愈濃,手落在了她肩上,嘴唇湊在她耳邊道:「那姐夫跟你說件事,你千萬別怕……」 吳寶康已經悄悄退了出去,把那些小太監轟得遠遠的,從外頭鎖上了門,自己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裡頭少女正倒吸一口冷氣,片刻,是斷斷續續的嬌呻,又移時,少女忽痛呼了一聲,這呼聲給堵上了,傳出些別的聲響,連吳寶康都有些聽不下去,搖搖頭,走開了。 他看見太監們又將呈奏車提溜出來,鎖進宮車裡,運走了。 關於你的那份奏表,就與所有的奏摺一起被「轆轆」送走。而鎖死的房間裡,少女還在呻吟 二、道之雲遠 吉祥奏表轉到吏部及禮部的當天晚上,葉締就招待了一位客人:宋家二老爺。 他是葉締夫人宋白仙的親叔叔,宋白仙自幼與他感情不錯,葉締自然更不敢怠慢,禮數之周全是不用講了,也難為他,雖然書房裡頭公務堆成了山,坐出來說些「請用茶」、「二叔近來可好?」這種廢話,臉上沒有半分不耐煩。 宋二老爺倒也沒什麼別的事,拉扯兩句,重點是詢問吉祥奏表。葉締知道他提攜的官員裡面也有上了表的,心裡尋思:「莫不是怕我收著王家口袋,不給他們賞麼?」就索性說開了道:「二叔,侄女婿雖然有時候辦事刻板一點,老是讓長輩們操心,但在這節骨眼上,絕不會不講道理的跟人為難。喜慶時節上表致賀的官員們可得獎賞,這是慣例,侄女婿並沒有意思要破了它——就有這個意思,吏部須不答應!二叔盡可放心。何況如今的問題是糧食庫存緊張,並不幹銀庫的事,原應鼓舞百官士氣,致力春耕才是正理,侄女婿豈能不明白?」 宋二老爺聽得果然滿意,拈須笑笑,投桃報李,給葉締提個醒兒:「不過王上特別批示,要使『奸滑者戒』什麼的,也很有道理。賢婿你看看,有些人吹得太沒邊兒的,該敲打還是得敲打。比如我聽說有個人吧,寫啞子複聲,那啞子可是青樓丫頭哪!拿青樓給王家上祥瑞,這是個什麼主意?照這個本子,就得直接給他駁了,省得人人都跑到青樓看祥瑞,說起來還是為王家湊趣,像什麼話?你說是吧!」 葉締呆在了那裡。那一大疊祥瑞本子,他確實還沒全看下來,忽聽宋二老爺這麼一提,他不知怎麼就像給雷劈了似的,整個人都呆住。直待宋二老爺最後一問,他才回過神,忙亂拱手道:「是,是!這個有傷風化……不成體統。下官必定駁了他!」 宋二老爺不放心的再提醒一聲:「駁回就行,可也別正兒八經辦他,不然動靜太大,須叫百官們寒心。」葉締苦笑:「二叔放心,侄女婿都省得了。」宋二老爺點著頭笑,再略為寒喧幾句,搖搖擺擺走開。 門外頭,他的馬車正停妥了等他。他且不進去,站定了看看街景。對面茶館的窗口雅座裡正坐著個人,赫然是邱衍的叔父,總掌京畿軍的大將軍邱鉦!鉦大將軍自顧在窗口的影子裡出神,仿佛沒看見宋二老爺。宋二老爺目光從左邊漫無目的滑到右邊,仿佛也沒看見鉦大將軍,只不過抬起手、正了正冠,把腦袋上下晃了晃,挺挺肚子,咳一聲,便上車走了。鉦大將軍臉上滑過一絲笑意,吩咐隨從:「會鈔。」 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會有什麼事呢?難道說,宋家的二老爺和邱家聯手打壓你?這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必要! 饒是你這麼多心的孩子,也沒想到他們之間的事去。這陣子,你不過是隨著宣悅學習。她教你侯門王府裡頭行事的規矩,說是:「小姐這麼好的資質,走出去,誰不當你是貴人家裡出來的呢?只是行動間有一件兩件規矩不懂的、露出怯來,看著特別的可惜。我待要不跟小姐說,實在心裡難過,忍不住。但小姐要是當我是看不起您、或者想要賣弄,才怎麼樣的,那只當婢子什麼都沒說過罷!」話音未落,你早就兩隻手臂纏到她脖頸上去,泥著扭著,叫了千百聲「好姐姐」,切切的要她教你,宣悅果然便盡心盡力。 她這人也有意思,不但教你怎麼作高貴女孩子、還教你該怎麼作個好丫頭。大概越是高貴的女孩子,越有可能嫁入豪門?所以為了討公婆和相公的歡心,難免方方面面都要懂一點,包括家務活兒、包括簡單的帳目,甚至連朝中大義,都得粗通一二,這樣才能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才算大戶人家合格的好媳婦兒。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有一些知識和規矩,是要背的,對你來說倒也不難,反正你記性好。但還有一些禮儀動作,卻非得身體習慣了,才能行得出來。 虧宣悅哪裡想得來,教你玩些小遊戲來作訓練,譬如如說「系銀鈴」,在裙腰以長絲線垂下許多小鈴鐺,行動間不許弄響了一個,響了就算輸,據說這是為了訓練動姿的嫻雅;還有「木頭木頭」,擺著姿勢不動,誰先動誰算輸,你從前在村子裡也玩過類似的遊戲,但宣悅要你擺的姿勢又特別一點,據說對於訓練靜姿有特別的好處。 你初聽她叫你玩遊戲的時候,不由暗暗駭笑,心忖:真當我是小孩子?可玩下來之後,又確實覺得趣致——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這具身體畢竟是孩子,對遊戲仍然存在興趣。此外,你的個性太過好強,喜贏不喜輸,而宣悅每每讓你羸,你自然胃口大開。 跟著她,你練習怎樣從很小的空間裡尖著手指取一粒豆子、當心不撞歪旁邊的木枝;練習怎樣記住大篇大篇彼此沒有關聯的文字和圖像;甚至練習怎樣儘快開七巧鎖。這樣的修行中,你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自製力和靈巧程度都突飛猛進,可宣悅不許你告訴別人:「因為,這是婢子自己想出來的法子,怪笨的。說出去怕人笑呢!小姐答應我,千萬別說!」 你應下了,即使到紫宛那裡串門的時候,也沒有說。 紫宛這陣子很忙,媽媽教她學習新的舞蹈。她把自己關在練功房裡,幾乎不肯出來了。練功房的木地板灑滿她的汗水,你開玩笑說:「姐姐,也讓它歇會兒,幹一干罷!不然漚出蘑菇來,是吃了好、還是供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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