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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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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約嬰前來,必為有事,既然有事,是誰約的又有什麼關係呢?」是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 「是嬰事起唐突,匆匆傳訊,希望沒有打攪到小姐的正事……」不,不要這句,不要這句。她要的不是這句,不是,從來不是啊! 但是,那個人,從來沒有按她希望的方式喊過她,從最開始的小姐,到後來,最親密時也不過叫了一句「沉魚」。 那個人,是別人的「小紅」,但卻永遠只是她的「公子」……姜沉魚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昏沉沉的,有點兒知道是在做夢,卻又醒不過來。再然後,暗幕逐漸散開,依稀出現了淡淡的影像:一個非常瘦弱的孩子,拖著一樣東西,非常吃力地住前走。 四下裡一片靜籟無聲。 耶孩子跌跌撞撞,那樣東西實在太沉,而他又實在過於瘦小,因此每走兩步,就要停下歇歇。 場景逐漸推近,地上的東西逐漸清晰,原來是個女人,一個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心中靈光閃過,一瞬間,她好像有點兒知道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麼,某種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側頭一看,大吃一驚——昭尹,就站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與她並肩而立,靜靜地望著那一幕,看著那孩子不停地拖啊拖就是不肯放棄。 「皇上……」她聽見自己顫抖地開口,心中害怕到了極點,也紊亂到了極點。 但昭尹卻好像完全沒有發現她一樣,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少年,兩行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流了下來,他不笑的樣子,看上去好生哀傷。 「皇上……」她忍不住朝昭尹伸出手,想拉他的衣袖,但下一瞬,卻發現自己抓住了那個孩子的手,瘦骨嶙峋,徹冷如冰。而那孩子抬起頭看她,口鼻模糊,卻有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 「幫幫我……」孩子哭了,「幫幫我……我娘喝醉酒掉到湖裡了……幫幫我……」 她心裡因這句話而好生難過,正想答應幫他,孩子突然換上一副猙獰的表情,朝她大喊:「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朕!薑沉魚,你竟然敢給朕下毒!你竟然敢篡奪朕的江山!你不得好死!你會嘗到報應的!」 報應——報應——報應——淒厲的嘶吼仿佛具備無比強大的力量,就像一隻冰冷的手,伸過來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誰來救救她?救救她!只要一句話!一句正確的話,她就可以從這個夢魘裡逃出去了!快說啊,快說那句正確的話……就在她這麼掙扎時,一個清脆的有點尖刻又有點冷酷的聲音突然穿破重重迷霧,像道閃電一樣的劈了下來:「昭尹死了。你還不醒?要逃避到幾時?」 迷霧瞬間散去,薑沉魚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人日處,是懷瑾欣喜的臉:「娘娘!你醒了!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薑沉魚有點木然地轉動視線,大紅色的帳幔旁,一襲白影醒目如雪,依舊是深沉的、帶點冷淡的表情,依舊是尚屬於孩童的、稚嫩的年齡,然而,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在,就會覺得莫名的心安。 她掙扎著支起身坐了起來,一開口,聲音沙啞:「薛采……你,剛才說什麼?」 薛采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可終於肯醒了。再不醒,皇上都沒法下葬了。」 薑沉魚只覺惱裡一陣雷聲轟鳴,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頭。對了,她在昏倒前,太醫說昭尹死了……那不是做夢……但是,為什麼? 明明聽見了新野的哭聲,昕以流下了眼淚;明明對外界的事情開始有了反應的……為什麼突然間,就死了呢? 他死得太不甘心,所以才到夢中來質問她、報復她麼? 薑沉魚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出聲。 一旁的薛采忽然上前,將一碗湯汁端到她面前,命令道:「喝下去。」 薑沉魚看了那好像清水卻散發著淡淡藥香的湯汁一眼,皺了下眉,但沒問什麼,乖乖地喝了下去。說也奇怪,耶湯汁一經飲下,清涼的感覺就迅速在體內散發開來,連帶著頭疼都減弱了很多。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毒藥。」 「真的?」 「假的。」薛采瞪著她,「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問清楚是什麼東兩就吃下去。」 「但這不是你給的麼?」 薛采怔了怔,有點被感動了,但立刻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就算是我給的,也不可以亂吃。」 「原來你竟多疑到連自己都不放過了……」 「那是因為……」薛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然後非常嚴肅地壓低了聲音道,「你馬上就要戰為一國之帝了,而周遭有很多狼虎視眈眈地看著你,等著撲上來吃了你。」 薑沉魚重重一震,攏發的手便停在了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似的轉頭盯著薛采,輕聲道:「你在說什麼?」 「有很多狼虎視眈眈地看著你,等著……」 「不是這句,是前面的。」 薛采吸了口氣,沉聲道:「你,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帝了。」 薑沉魚雖然全身虛弱無力,但聽到這話也還是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什麼?誰要為帝?」 「你啊。」薛采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裡,聽起來清楚得幾乎可怕,「就是你,薑沉魚。」 「你開什麼玩笑?」 薛采湊了身,平視著她的眼睛,冷冷道:「我沒有開玩笑。昭尹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帝王。」 「開……開什麼玩笑!」薑沉魚終於怒了,掀被跳到了地上,也顧不得赤著雙腳,急聲道,「在我昏過去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產生如此瘋狂的想法?皇上呢?皇上的遺體現在在哪兒?不、不對……今天是十五嗎?母親回家了啊,我要去見她……」她的頭突然一陣抽動,疼得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她怎麼了?她到底是怎麼了? 薛采一把扣住她的手,用的力道幾乎讓她尖叫出聲,但如此徹骨的疼痛,奇異地抵消了頭部的疼痛,她顫顫地抬起眼睛,望著他,看見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哀傷。 「薛采……」 「最後一步了。」薛採用一種她從沒聽過,或者說他從來沒用過的溫柔的聲音道,「只差最後一步,走過去就可以了。薑沉魚,你走了這麼這麼久,放棄了那麼那麼多東西,難道,只是為了停在這裡嗎?」 「但是……我……我不要當皇帝……」也許是他的聲音太溫柔,也許是他的眼神太親切,薑沉魚忽然就哭了出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取昭尹而代之。我只是想要個公道,因為他太過分,他把自己不幸的童年全部歸咎在公子身上,並去深深地傷害公子甚至最後捨棄公子……失去了公子,我太痛苦,我必須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才能抵消耶種痛苦。所以我選擇披上替天行道的虛偽外衣,卷人齷齪肮髒的政治,去搶奪天下人都要的權勢……我壓根兒不喜歡每天都上早朝,我也不喜歡批奏摺,我更不喜歡開口閉口都要哀家愛卿……這個樣子的人,不是我,不是我薑沉魚啊!」 「但你卻做得很好。不是麼?」薛采的眼裡有很濃很濃的悲傷,那令他看起來難得一見的柔軟。 「薛采,我剛才在夢裡看見昭尹了,我夢見他變成了小孩的樣子,好可憐,真的好可憐……我好後悔,我後悔我什麼機會都不給他就讓他變或了一個活死人,我後悔我都沒有給他一個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其實作為一個帝王,他比我更合適,也更出色,我、我不應該搶他的東西的……薛采,他死了,他現在死了,我再怎麼愧疚都於事無補了,我好後悔,我真的真的好後悔……我不想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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