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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亦是對世事殘酷的醒悟。

  親自亡于昭尹之手的薛氏,是不可能在昭尹之手重新站起的。那是一個帝王的尊嚴。也是一個朝代的規則。

  縱觀歷史,為什麼很多冤案都在當時無法申訴,要等改朝換代後才能翻案昭雪?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規則在。

  所以,薛采無論多麼出色,無論為國立下多少功勞,都不可能加官晉爵了。起碼,在昭尹還在位時,不會有。

  「所謂官場,無非兩物:權,錢。圖璧伊始,權在薛懷手中,錢在姬氏一族。

  朕雖為帝王,卻因這兩樣而處處受制。如今,權回來了,但是錢呢?」昭尹將視線收回,對她笑了笑,笑容裡有很多苦澀的味道,「錢不見了。」

  薑沉魚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姬家像個無底洞,把璧國的錢都源源不斷地吞掉了。姬嬰活著時,還不明顯,他一死,所有請求撥錢的摺子如同雪片一般飛來,每一件都是要緊事、大事,但國庫……卻是空的。」昭尹負手而立,垂睫望地,長長的睫毛遮住了表情,「事實上,朕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江都之災。』

  所以……才派的兩個替死鬼……麼?

  薑沉魚忽然意識到:一切原來……比她想像的還要複雜。

  窗戶開著,一陣風來,吹到身上意外之涼,薑沉魚搓了搓紗衣中的手臂,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秋天,真的來了。

  聖旨還沒正式頒下,姜孝成便已得知了自己被點為欽差的消息,當即招呼了一批狐朋狗友們大肆慶祝。在著名的銷金窟花天酒地了一番後,又去溫柔鄉胡搞亂搞了一通,最後喝得酩酊大醉,在帝都第一名妓蜜小仙的床上沉沉入睡。

  半醒半醉裡,依稀察覺到床頭坐了個人,以為是蜜小仙,當即雙手一伸,蜆著臉就靠了過去,嘴裡嘟噥道:「來來來,我的好小仙,讓大爺親一個……」

  一股淡雅的香氣湧入鼻息,與蜜小仙平日裡所用的花蜜大不相同,仔細嗅了嗅,還有那麼點兒熟悉,眼睛不由得就開了一線。不開還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坐在床頭,被自己摟著正在掙扎的,哪裡是蜜小仙,分明是自己的妹妹!

  姜孝成嚇得酒一下子就醒了,從床上跳起道:「沉魚?怎麼是你?」

  薑沉魚整了整被拉亂的衣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姜孝成連忙跳下床,連鞋也顧不得穿,光著腳在屋裡跑了一圈,確信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後,這才重新走回到薑沉魚面前,急聲道:「我的姑奶奶,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就來了啊!有其他人看見沒有?爹娘和你嫂子知道不?」

  薑沉魚吹了吹自己的指尖,悠悠道:「原來哥哥來這裡還是保密的?公然在紅袖樓用十串明珠買了蜜小仙的彩頭,然後又開了三天流水宴任由別人吃喝——這樣的豪舉一出,我只當是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呢。」

  姜孝成頓時面色如土,結結巴巴道:「不、不會吧?我真、真那麼做了?」

  薑沉魚給了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姜孝成看看那張號稱全帝都最難上的一張花床,再回想一下昨晚的情形,有了點印象。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大的恐懼:「完了完了完了!這要是被爹和你嫂子知道,我就完蛋了!事不宜遲,快走!」說著就開始匆忙地穿衣服。

  他雖然好色貪杯,但自小家裡管得嚴,因此鮮少有醉宿在外的事情發生。昨天實在是喝得太多,最後都不清楚自己在哪兒了。如今看到薑沉魚出現在這裡,第一個反應就是——完了,爹和媳婦肯定也都知道了!爹知道也就算了,最多是一陣責駡,堵上耳朵當聽不見也就算了。但李氏知道了,起碼半年休想安生,而且這一輩子都要被她時不時地拿出來冷嘲熱諷……一想到那悲慘境地,他就後悔連連,手忙腳亂地穿好外衫套好鞋後,正想走人,卻見妹妹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在床邊,就伸手去拉她:「等什麼呢?還不快走?」

  薑沉魚挑了挑眉:「走?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話說出口了,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姜孝成將妹妹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後,一拍腦袋道,「對哦,你不是在宮裡嗎?怎麼來的這裡?你私自出宮?」

  「哥哥,你坐。」

  「坐什麼坐啊,現在什麼時辰了?我看看還來不來得及在爹發現前趕回去。」

  薑沉魚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哥哥,坐,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素來在家中就最受寵,年紀雖小,卻最具威嚴,可以說,姜孝成對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妹妹還有點怕,因此當她板起臉那麼嚴肅地讓他坐時,雖然心裡頭急得要命,但身體還是乖乖地坐下了。

  「哥哥,皇上決定讓你和薛采前往江都抗旱賑災……」

  姜孝成聽到這裡,嘿嘿一笑,得意道:「皇上他果然是慧眼識人,看出了我過人的才華和能力。我啊,也總算是升天了,不用再被別人暗地裡說是仗了我爹的面子。你別說,江都可是個好地方,每年選秀女,就屬那兒出的美人最多!」說到這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薑沉魚在心裡暗暗歎息,正色道:「哥哥可知江都大旱,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下過雨?」

  「哦,這個,聽說了。」姜孝成滿不在乎地把手一揮,「放心吧,我已經想好對應之策了。」

  這個答案真是出乎薑沉魚的意外,不由得問道:「什麼對應之策?」

  「你想啊,江都年年風調雨順的,很少出現災旱,為什麼呢?因為那是咱們璧國的風水寶地啊。為什麼現在就旱了呢?肯定是風水被破壞了。」薑孝成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還有人說姬嬰死得蹊蹺,沒準兒也跟風水有關呢。」

  薑沉魚竭力壓下胸口的悶氣,逼緊了聲音:「然後?」

  姜孝成拍胸道:「於是乎,我就找了個最靈驗的風水師父,到時候讓他在那兒開個壇作個法,求求雨什麼的就行了。」

  薑沉魚目艮前一黑,差點兒沒暈過去。她知道哥哥肯定沒什麼好法子,但聽到這句話,還是超過了心靈所能承受的範圍,一時間,悲哀深濃,覺得好生絕望。

  偏偏,姜孝成還在自鳴得意中:「這個風水師父可是很貴的呢,而且沒關係的話根本請不動。你哥哥我,是平日裡會做人,認識了些個好朋友,關鍵時刻靠得住,幫得上忙。」

  薑沉魚深吸口氣,開口緩緩道:「哥哥知不知道為什麼皇上不選別人,偏偏選你處理如此重要的大事?」

  「當然是因為我能力過……」薑沉魚一記冰冷的眼光殺過來,姜孝成吞了吞口水,後半句話就吞進了肚子裡。

  姜沉魚冷冷地看著他,沉聲道:「因為皇上要你當替罪羊。你和薛采,是兩枚要被犧牲掉的棋子!」

  姜孝成嚇了一跳:「什、什、什麼?」

  「江都大旱,顆粒無收,今年收成必差,收成一差,糧價上漲,百姓們就要餓肚子了!饑荒一旦蔓延,朝廷就要開倉濟糧……而事實是,現在國庫空虛,根本沒錢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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