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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薛采照杜鵑所教的方法將門旁的暗格打開,拉住裡面的扣環三長兩短的敲了敲,然後對潘方說了句「憋氣」,咯的一聲後,石門緩緩打開,無數水流頓時湧入。

  幸好兩人都事先做了準備,憋氣向上游,沒多會兒,就冒出水面。

  原來秘道的出口處,乃是一口水井。

  兩人沿著井壁爬出去,外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曬著許多布匹,看樣子是家染布坊。不遠處的屋門沒有閉緊,被風一吹,吱吱呀呀作響。

  潘方沉聲道:「我先進。」

  薛采點了點頭。

  潘方豎起手指數到三,一個縱身悄無聲息的竄了過去將門拉開——

  門內的油燈頓時因為這股風力而搖晃起來,明明暗暗的光影下,薛采直直地看著前方,臉色微白。

  血。

  漫天遍地的血跡。

  橫七豎八的屍體。

  看那些死人的打扮,像是染布坊的夥計,一十八人,無一生存。

  潘方上前檢查了眾人的傷口,駭然道:「這些人雖然打扮成夥計的樣子,但骨骼強健,武功不弱。他們全死了。由此可見,殺他們的人,武功極高。」

  薛采沒說什麼,只是走到其中一具屍體前開始搜身,邊搜邊道:「衣服是舊的,起碼洗過三次以上,但裡衣卻是新的,用的布料乃是江東承縣盛產的烏龍麻。裡衣和外衣之間無太多的磨損,可見他們的衣服剛換上沒多久。」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薛采直起身,望著一地的屍體,「這些人不是衛夫人安排在這裡等著接應主人的,而是被人掉了包。」

  「你是說他們是姜仲派來等在這裡埋伏侯爺的?」

  「如果是衛夫人的人,她既然挑選這家染布坊作為出口,必定不是一兩天之內的事,為了掩人耳目,就算她要換夥計,也不可能一天之間全部更換,要知道,外面就是鬧市,這家店白天還是會打開門做生意的。如果夥計突然換了新人,街坊鄰居什麼的,會起疑。就算都是她安排的夥計,也不可能同一天內十八人同時換上新的裡衣。所以,根據這兩點我推斷,他們絕對不是衛夫人的人。」

  潘方點了點頭道:「不錯。會在行動前沐浴更衣,消除自己身上一切可能被追蹤的線索的,只有一種人——殺手。而換諸于璧國朝堂,他們還有一個稱呼——暗衛。」

  薛采推開內室的門超裡面走去,裡面是臥房,看似沒什麼異樣,但血腥味卻極重,薛采吸吸鼻子,循著味道走到床邊,拉開床帳——果然,又是一十八具屍體,疊元寶似的壘在床上,而且全被脫掉了外衣。

  潘方檢查了他們的傷口,道:「這些才是此地真正的夥計。他們全都不會武功。」

  薛采嗯了一聲:「杜鵑做事慎密,此地既是出口,自然要越正常越好。如果是我,我也會招募真正的夥計。」說到這裡,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喃喃道,「好奇怪……」

  「什麼奇怪?」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潘將軍,依你看,外頭的那十八個人是被誰殺的?」

  「當然是衛玉衡。他可是武狀元,一等一的高手。而侯爺……應該稍遜一些。」

  薛采撲哧笑了:「你說的真含蓄,他何止是稍遜了『一些』。」拜那個要命的病所賜,姬嬰根本不能做太過劇烈的動作,也因此雖然他其他樣樣精通,唯獨武功,先天不足,難以晉升一流高手。射射箭還行,真要動手殺人,明顯不行。

  潘方自然也是知道這個內情的,見薛採取笑,只得咳嗽幾聲將話題帶過,另議道:「我們是否可以這樣假設?衛城主帶著侯爺從秘道出來,發現這裡的夥計被調包,於是衛城主殺了夥計,護送侯爺離開,所以才遲遲未能返回驛所?」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但是……」薛采踱了幾步,目光忽然被某樣東西吸引了過去,他失聲啊了一聲。

  「怎麼了?」

  薛采跑到窗前,窗沿有點開裂了,因此棱角處勾了一角布料,他取下布料,歎了口氣:「是主人的。」

  天羅緞、紡銀絲、獨一無二的精絕繡工——當今天下,只有姬嬰能穿、配穿、敢穿的白衣。

  布料的邊角上,染了些許血跡,縱然不能確定是姬嬰的還是別人的,但這個發現已夠讓人心驚。

  薛采拿著布料,又開始四下搜索,最後被他找到極陰暗的牆角裡,靜靜躺著的另一樣東西。如果說,薛采看見布料,還只是皺眉,如今看見這樣東西,則完完全全變成了驚懼——

  那是一枚熟皮縫製的扳指。

  邊角處都已被磨的起了毛,顏色也很黯淡,依稀可以辨認出原本是紅色的。

  若非薛采不肯死心細細搜尋,眼睛又亮,真難發現地上還躺著那麼一個東西。

  潘方好奇道:「這也是侯爺的東西?」

  「何止。」薛采喃喃道,「我一萬分的肯定,主人寧可放棄一切,也捨不得這個扳指。」

  「這麼重要?」潘方吃了一驚,「那……」

  「扳指出現在這裡,說明……」薛采轉過頭,巴掌大的臉直到此刻才第一次露出慌亂——一個八歲孩子應有的正常的慌亂,「主人死了。怎麼辦?潘將軍,我們……怎麼辦?」

  ***

  西院的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了。

  一對紅色繡花鞋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個託盤,託盤上有一碗濃湯,顏色黑綠,很是詭異。

  聽聞聲響的杜鵑皺眉,問道:「是誰?難道我沒命令過,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入內嗎?」

  那人發出一聲輕笑,「是我呢,也進不得嗎?」

  「梅姨?」杜鵑一驚之後,更是疑惑,「你怎麼來了?」她不是被潘方薛采他們放倒了嗎?

  「哎……」梅姨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道,「潘將軍那一記手刀還真是狠啊,我足足在地上躺了兩個時辰都還站不起來。若非有人來救我,老奴也許就死在柴房那了。」

  杜鵑的腦袋轟的一下炸了開來,意識到了不對勁。

  梅姨是她的心腹。

  是她到回城的第一年,親自從死囚中挑出來的。

  梅姨原名沈梅,本是惡貫滿盈的山寨頭子一霸州的七夫人,在一霸州下獄後,也一併被判處了死刑。她證實過沈梅的身份背景無虛,才提拔她成了自己的貼身僕人。而且這四年來,此人也確實相當可靠,明裡暗裡都幫她做了不少事。

  但她生性慎密,雖是心腹,這次姬嬰之事,也沒有對伊明說。東院大火時,只是裝模作樣的讓梅姨去攔阻衛玉衡。聽聞她被潘方放倒,心裡還松了口氣,沒想到她現在又出現了,而且還出現的如此詭異。難不成,在她身上,也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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