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
這種種不合邏輯的細節,隱透出某種預兆,因此,迫得她在最後一刻,臨時掉頭,走進了另一家店鋪。 「不是自誇,這把琴的音色縱然不是舉世無雙,也可排名前三……」琴行的夥計猶在滔滔不絕。薑沉魚突得扭頭道:「我要試琴。」 夥計一愕,很快反應道:「好的,沒問題,姑娘請那邊坐。」 姜沉魚在一張玉案前坐下,從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街對面的情形:幾家字畫店外,有個賣糖人的小販;再隔幾步,還有兩個懶洋洋的靠坐在牆下曬太陽的乞丐。 她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斷。 這條街的客人誰會買那廉價的糖人?又怎會任由乞丐在此曬太陽?更何況,大雨剛停,地上尚有殘水,乞丐只是貧窮,又不是笨蛋,怎會全然不顧潮濕的就那麼大咧咧的坐下去? 以上種種,結論只有一個——蔡家鋪子出事了。 因此,原本的據點如今變成了陷井。那麼,對方想捕獲的,是單單針對她,還是針對一切埋伏于程國的敵國奸細? 不管是哪種,剛才只要自己一踏進門,就肯定會被擒拿。至於是不是抓錯了人,就要經過刑訊後再判斷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脊背不由自主的一陣發寒。 這時店夥計取來了琴,把琴擺到幾案上,殷勤道:「弦已上好了油,也做了調整,姑娘請放心試吧。」 薑沉魚想了想,抬手,樂聲頓時悠揚而起,彈的乃是一首《獲麟》。 麟兮麟兮,合仁抱義,出有其時。 不陷於阱,恢恢網罟而無所羅。 麟兮一角五蹄,時其希,氣鐘兩儀。今出無期,食鐵產金空其奇…… 琴聲優雅低婉,徽宮交替、泛散錯織間,悲憤若鏗鏘濤鼓,淒涼似歎息若虛,絲絲扣心,節節入骨,卻又從頭到尾溢含慈悲之意。 相傳魯哀公時,有人捕獲了一隻麒麟,但使它受了傷。孔子看到以後,感到很悲傷,忍不住淚濕衣襟。 此曲共分六段,薑沉魚只彈了第一段《傷時麟兮》,但已引得店員為之側目,路人為之駐足。當她停指時,一陣掌聲從後廳傳了出來。 轉頭,錦簾重重,不見簾後人。 掌聲停歇,一個小廝掀起簾子走將出來,十三四歲年紀,圓圓的臉,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長的像個泥娃娃,極為討喜。 只見他快步走到案前停下道:「我家公子說姑娘的琴彈的實在太好了,那個什麼峨峨兮若華山……」 簾後有人咳嗽,還有個聲音尖聲道:「泰山!是泰山啦!豬頭!」 小廝連忙改口:「哦對,是峨峨兮若泰山,那個洋洋兮若……若……若……」 該尖細聲音再叫:「江河!」 「哦對,洋洋兮若江河,總之就是好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那種。所以,我家公子為了答謝姑娘的這曲琴,請姑娘一定要收下這把琴!」 薑沉魚愕然,凝眸又看了看那重垂簾,問道:「你家公子是誰?」 「這個……姑娘收下就好,名就不必留了。」小廝說著對店夥計道:「把這把琴包起來,再派個人給這位姑娘送到家裡去。」 薑沉魚連忙起身道:「且慢,萍水相逢,不敢收如此貴重之禮。」這麼一把琴,少說也要千兩銀子,不知送琴者的身份,她怎肯亂收? 但那小廝仍是搖頭道:「我家公子說,他送你琴,只不過是為了答謝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而且,也只有姑娘這樣好的琴技,才配的上這把琴。」 薑沉魚還待推辭,簾後傳出聲響,步音遠去,似是對方轉身離開了。 小廝露齒一笑道:「我家公子走了,我也要走了。姑娘你就別推辭了,雖說是那個什麼水的相逢的,但是有緣自會再見。告辭。」說罷,轉身一蹦一跳的也跑了。 薑沉魚看見一輛墨綠色車頂的馬車很快的拐過街角,消失在遠處。 一旁的店夥計道:「那我就幫姑娘把琴包起來了,不知姑娘府邸何處?我好派人送琴。」 薑沉魚問道:「你可知送琴者是誰?」 「只知是個富家公子,比姑娘早來一會兒,正在後廳看琴,沒想到他自己什麼都沒買,倒是買了把琴送給姑娘。」店夥計說著,曖昧的笑了,「不過,姑娘的琴技的確是歎為觀止,那位公子送琴酬謝知音,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姜沉魚一時無言。她彈曲,本是想試探一下隔壁有何反應,看看父親的那些暗棋是被一網打盡了,還是有漏網之魚,也許他們聽見琴聲後,會猜到她到了,想辦法傳個訊。而今,沒試探出隔壁的動靜,反而莫名其妙收了把琴,真真是有意栽花花不放,無心插柳柳成蔭。 再看一眼依舊悄無動靜的蔡家鋪子,看來今天是試探不出什麼來了,而她也不能待得太久,免得自曝身份。當下對那店夥計說了驛站的地址,然後自己走路回驛站。 沒想到剛回到驛站,就在前院看見了那輛墨綠色車頂的馬車。 她忙問道:「這是誰的馬車?」 一旁的李慶答道:「哦,姑娘出去兩天了,所以不知道,這是燕國使臣的馬車。」 「燕國的使臣到了?是誰?」 「說來難以置信,燕王竟然親自來了。」 薑沉魚腳步頓停,驚訝道:「什麼?燕王?」 「是啊,誰都沒想到,這下子,程王的面子可真是給足了,宜王和燕王竟然來齊了……」李慶歎息。 薑沉魚注視著那輛看似平凡並無出挑之處的馬車,心中卻感到一陣難言的悸動——四國目前的君主裡,昭尹最年輕,登基時間也最短,外界評價他,多是羽翼未豐、受制臣子,乃至今年他突然一舉剷除了薛家,親握政權,這才轉為堅忍剛愎、城府深沉;宜王的風評最好,開明親民,幽默風雅,且執政六年,國內無大事發生,也就無失德之處;銘弓年紀最長,壯年時寡言無恥,出爾反爾是經常的事,而且喜戰好功,為旁國所不齒,但程國子民卻對他有種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說是盲目瘋狂的崇拜,總之是個相當複雜的國君…… 然而,要說到真正具備帝王之風的,則是燕王——彰華。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