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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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現在是圖璧三年,父親的五十一歲壽誕,她記得自己一早就開始精心妝扮,明知女眷不得列席,那個人其實根本看不到她,但還是穿了最好看的衫子,梳了最好看的髮型,羞怯怯地躲在和去年同樣的窗戶後,眼巴巴等那人來。 但是,他的位置卻一直一直空著。 因為他病了,大家都說他來不了了。 她好失望。 而對比賓客的話題,女眷們議論的卻是另一件事情:「喂,你聽說那個關於大美人的事了嗎?」 「誒?你說的可是……那個大美人?」 「什麼美人?」有人好奇。 嫂嫂直歎氣:「還不是皇上又看中了一個宮女,不但寵倖了她,而且第二天就封了夫人。」 「什麼?直接封為夫人?那可是比咱們貴人還高的宮銜啊!」 嫂嫂憂心忡忡道:「可不是,有史以來,就沒這樣連跳十來級的封法,可把畫月氣的夠嗆。但是沒辦法,皇上執意如此,大臣們也都勸不動,據說本來薛家也是不同意,竭力反對的,結果,中郎將一見那夫人的臉,魂就飛了,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可見那宮女的臉,禍水到了什麼地步!」 「我還聽說,現在皇宮正大興土木,準備給那新夫人蓋所琉璃宮呢。」 女眷們一片抽氣聲。 誠然,璧自建國以來,就沒有哪個皇妃得寵到這個地步的。 「物極必反,榮不久長。」嫂嫂如此斷言。 她聽著那些是是非非的聲音,一顆心蕩啊蕩的,正混混沌沌之際,底下又是一陣騷動,不知誰喊了聲:「啊!淇奧侯來了!」 她立刻就從窗口飛了下去,身體輕的沒有任何分量,但速度卻快的不可思議,瞬間便到了姬嬰面前。 姬嬰正在府裡下人的帶引下,走進會場。 而她就在他面前一尺的距離裡,他前進一步,她就倒退一步,望著他,須臾不離。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姬嬰,距離上次,正好一年。 他的眉眼模樣明明在她腦海中不曾有絲毫淡去,但是,卻又不一樣了…… 彼時的姬嬰,丰姿雋爽,湛然若裨,笑的暖意融融,讓人覺得無論什麼時候看見這樣一個人笑,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而今,五官依舊是原來的五官,卻已更改了截然不同的氣質,雙眼深陷,瞳滿血絲,沒有神采也沒有生氣,憔悴如斯。 她尚在驚悸,父親已快步迎了過來:「侯爺病中還來,真是折煞老夫了,快請上座!」 姬嬰笑了笑,遞上賀禮,禮數雖然周全,但總有一種心不在此的疏離感,等上了座,這種感覺更是明顯,有人上前敬酒,他便接過幹了,別人笑,他便也笑。 薑沉魚看著看著,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想她真是愚鈍,那麼明顯的事情,可她當年愣是沒有看出來——坐在那喝酒的哪還是個人,分明是個痛苦到了極至的靈魂,在無聲的掙扎與哽咽。 姬嬰一杯接一杯的喝,她看見酒水濺出來漉濕了他的衣袍,她還看見他藏在案下的另一隻手在微微的顫抖,她看見他最後推開侍從起身,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後花園。 她連忙跟過去,就見他抱著一座假山嘔吐,吐著吐著,忽然開始輕聲的笑,笑著笑著,又停下來,抬起頭,仰望著天上的月亮,默默出神。 那名叫朱龍的男子跟在一旁,遞上濕巾道:「侯爺,我們回去吧。」 「回去……」姬嬰的眼神恍惚起來,忽道,「不,我還要與薛采比箭……」 「侯爺,」朱龍的聲音裡多了幾分痛苦,「薛小公子去了燕國,您忘了。」 「是嗎?」姬嬰顯得很驚訝,喃喃道,「去了燕國啊,難怪今年沒有看見……去了燕國……去了燕國……」 「侯爺,咱們回去吧。」朱龍伸手去扶,姬嬰卻像是看見了很可怕的事情一樣,一把將他的手推開,然後朝後退了幾步,等再立定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神一暗,低聲道:「可是……我不想回去。朱龍,我不想回去……」 「侯爺……」 「我再在這裡待一會兒,待一會兒就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也越來越淒迷,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打開來,正是去年射箭時戴過的那只扳指。 月色如水。 扳指的顏色也變得淺了許多,隱隱泛呈出血般的暗猩色。 姬嬰盯著那枚扳指,眸光閃爍不定,由淺轉深,又從深變淺,最後低低一笑:「罷,罷,罷……」他一連說了三聲罷字,然後將手一揚,做勢欲丟,但揮到一半,卻又停住了,就那樣硬生生地僵在半空,臉上悲色漸起。 朱龍在一旁歎道:「侯爺,你……這是何必呢……」 「丟、不、掉……朱龍,我丟不掉啊……我竟然到此刻了,還是,捨不得丟……呵呵,呵呵呵呵……哎——」聲音一頹,手虛軟的落下,握著那枚扳指,低頭不言。 風聲嗚嗚,幾朵雲移過來,遮住了圓月。 姬嬰在斑駁的光影中,周身黯淡。 薑沉魚就站在三丈遠的地方看著他,想著這個男子為何會如此憂愁。他明明那麼睿智多才,任何難題都應該難不倒他才是;他一直都笑的那麼溫文,永遠能將情緒用微笑掩飾的滴水不漏……然而,這一夜,這個站在假山旁吐的一塌糊塗又低頭沉默的男子,雖然不再如之前那麼風姿雋秀,高雅難言,卻讓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一種疼痛。 她,看見他這個樣子,心就會疼。 很想過去抱住他,用最最柔軟的聲音告訴他,不要難過; 很想為他做些什麼,讓他恢復之前的明朗與風光; 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想做…… 然而,腳步卻邁不開,只能那樣安靜無聲的凝望著他,一直一直凝望著。 公子,你可知,其實,在薑氏決定與你聯姻之前,我已凝望了你很久很久…… 曾見白璧染微瑕。 此去經年卻不察。 第十三章 紅豆 心口突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一般,痛的透不過氣來,忍不住掙扎,卻是雙目一睜,自夢魘中驚醒過來。 入目處—— 頤非冷冷地看著她,淡淡道:「你醒了?」 薑沉魚這才想起,自己之前跳下湖去找珠子,然後右腿突然抽筋,就沉下去了。她連忙低頭打量自己,發現衣服還是原來的衣服,但不知怎的已經變幹了,而置身處依舊是畫舫,看來,昏迷的時間並不長久,但在剛才的夢境裡,卻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遠。 想及剛才的夢境,不禁又是一陣恍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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