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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而樹的東側不遠,則是一個大湖,湖邊停著一艘畫舫,隱約有絲竹聲從舫上傳來。

  薑沉魚被所看見的這一切震到,心底湧起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初見頤非,她就覺得此人妖異的好生有趣,雖然久聞其人卑劣,然幾次接觸下來,卻未見劣跡,縱使詭異難測,也不失為一個妙人。而今,再見他所住的地方,更覺此人不同凡響,胸中另有天地。

  隨從將她引到畫舫前,揚聲道:「殿下,虞姑娘到了。」

  畫舫的珠簾立刻掀起,剩餘兩個隨從走出來,而船艙之內,頤非斜倚在一張貴妃榻上,一手支頸,另一隻手裡拿著個鳳凰形狀的糖畫,一邊舔舐一邊道:「好極好極,虞姑娘請上船來吧。」

  薑沉魚見艙內再無別人,既來之則安之,當即依言上船。

  頤非指空椅,示意她坐。

  薑沉魚見那榻上,全是糖渣,而他唇角,更是沾滿了糖汁,真不知這位皇子究竟吃了多少,才吃的滿地都是,眼底不禁泛開一線笑意。

  頤非殷勤道:「虞姑娘吃嗎?」

  「誒?不用了。」她敬謝不敏,「我不愛吃甜的。」

  「啊,那就太可惜了,糖畫可是這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呢,不但好吃,更好用。」頤非歎息著,又喀哢一聲,咬下半個鳳凰的頭。

  薑沉魚有點摸不透他想幹什麼,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靜靜的坐好,目光平視前方,他不說話,她也就沉默。

  畫舫裡一時間,只聽的到喀嘣喀嘣的咀嚼聲。頤非嘴巴沒停,眼睛也沒閑著,一直炯炯有神地盯著她看,若換了別人,光是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就已如坐針氈,但薑沉魚卻像一潭水、一幅畫、一襲銅鏡裡的倒影、一束照進天井的光,明明沒有任何動靜,依舊給人一種鮮活存在的感覺。

  頤非眼眸微沉。

  吃完糖畫,立刻有隨從遞上熱毛巾,他推了一下,勾勾食指,做了個再來一根的手勢,隨從恭聲道:「回殿下,糖畫已經沒有了。」

  頤非哦的挑起眉,轉頭看向薑沉魚,笑道:「虞姑娘不愛吃糖畫,那是否知道它的做法?」

  薑沉魚垂睫答道:「知道,是用煉製好的紅糖置於銅瓢內加熱融化,然後以勺為筆,運液為墨,淋在石板上畫出來的,等涼了鏟起,就自然成畫。」

  頤非搖頭,笑著眨眨眼睛,「那是尋常糖畫的做法,可我吃的,卻大不一樣。」

  他得意洋洋分明一幅等著別人追問的模樣,薑沉魚心中不禁又是一樂,微笑道:「殿下身份尊貴,吃的考究,自然與尋常百姓不同。」

  「誒,你這話說的我就最愛聽了。其實今日找你過來,是為了一件事,不過現在正好,兩件可以合併為一件。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吃的糖畫,究竟是怎麼做出來的吧。」說完,他拍了拍手,船艙門口的兩名隨從身影一晃,頓時消失不見,等再出現時,則已從岸上拖了一個人過來。

  那人身穿太監服,滿臉恐懼,漂亮的五官全部扭曲著,顯得說不出的可怖,一邊掙扎一邊喊道:「求求你們,饒了我吧!求求你們!饒了我吧!不要——不要啊,不要——」

  隨從將他架上畫舫,然後往甲板上一丟,那人抬頭瞧見了頤非,畏懼之色更濃,嘶聲道:「三、三、三皇子,求、求求你,饒、饒了我吧!求求你了……」說著,用力磕頭。一時間,整個船艙就只聽見咚咚咚的磕頭聲。

  頤非拈著蘭花指,從榻旁的幾上取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然後又唔了一聲,轉頭對其中一名隨從道:「山水,你這茶藝越發的精湛了啊,這蒙頂石花,泡的真是不錯。」

  隨從山水應道:「是松竹選的料好。」

  頤非於是又看向另一個隨從:「這是你親自上山摘的?」

  松竹道:「是,同琴酒一起去的。」

  薑沉魚想——山水、松竹、琴酒,這下子,歲寒三友真是齊了。沒想到,頤非這麼個猥瑣的傢伙,竟會給身邊的隨從起如此風雅的名字,尤其是從他嘴裡喊出,倒更像是一種諷刺。

  那邊琴酒抱著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飛身上船,落地無聲,沒點都不見搖晃。隨著他的到來,姜沉魚聞到一種沁入心脾的甜香,定睛一看,原來那木桶裡裝的竟是糖,而且還摻雜了各種各樣的花瓣。

  太監看見那桶糖,更是面色如土,連忙一邊喊道不要不要一邊朝後退去,眼看就要掉進湖裡,琴酒抬起一腳往他膝窩處輕輕一點,他頓時撲地,倒在甲板上再也不能動彈。

  頤非舔了舔嘴唇,垂涎地看著那桶糖:「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快做吧。」

  「三殿下!三殿下!不要!不要啊!」太監絕望的聲音直上雲霄,震的薑沉魚覺得耳鼓都在疼,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耳朵。

  頤非將她的這一細微動作看在眼裡,淡淡笑道:「虞姑娘怕吵,讓他輕聲點。」

  「是。」琴酒說著用腳尖再度輕踢了太監一下,他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雖然還在嚎叫,但只能發出沙沙的聲音。

  頤非對薑沉魚道:「虞姑娘,你要看好了。我這制糖的方法,可從不給外人看的,你是頭一個。」

  薑沉魚想,區區燒糖而已,還能特別到哪去麼?但她立刻就發現自己錯了。

  只見山水、琴酒和松竹,全都走到木桶前,各自將雙手放在桶沿上,沒多會兒,裡面原本顆粒狀的紅糖就開始融化了,而那些原本浮在上面的花瓣也逐漸沉了下去,再不多時,一股白煙嫋嫋升起,糖塊變成了糖水,糖水又開始沸騰,綻出一個又一個的褐色氣泡。

  可那三個隨從的神色卻還是那麼的平靜,平靜的仿佛他們只是把手搭在了木桶上一樣。

  薑沉魚看到這裡,忍不住想——不知道昭尹分給她的那兩名暗衛的武功比起這歲寒三友來如何。不管如何,這顯然是非常高深的武功,隨從如此,主人也難一般。

  心中當即對頤非又看重了一分。

  大概過了半盞茶功夫,木桶裡的糖汁就全開了,骨碌碌的直冒氣泡。琴酒先行收手,轉身朝那名太監走過去。

  太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拼命的搖頭,眼淚嘩啦啦的流出來。正當薑沉魚驚訝他為何如此害怕時,就見琴酒呲的一聲,將那名太監的衣服從頭到腳撕開,然後一揚手,碎裂的布料就飄啊飄的落到了湖裡。

  薑沉魚下意識的別過了臉。

  縱然那太監是俯臥在地,但如此直接的看到男子的裸體,對未經人事的她而言,還是有些尷尬。此次與當日船上為赫奕針灸時尚有所不同,赫奕當時只是光著背,而這名太監,明顯是全裸了。

  頤非笑眯眯的看著她,烏黑的眼眸閃亮閃亮:「怎麼?虞姑娘害羞?我奉勸姑娘還是仔細看著的好,否則,可就錯過最精彩的部分了……」

  薑沉魚聽他話中有話,分明意有所指,只好再次扭回頭去,望著那白花花一片,心中默道:「沒什麼,沒什麼……就當是小時候看哥哥趴在院中曬太陽罷。」

  頤非沖琴酒使了個眼色,琴酒抬腳,突將那太監整個人都翻了過來,薑沉魚頓覺眼前一陣衝擊,大腦一片空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震驚、恐懼、羞惱、憎惡、厭棄、惶恐等情緒瞬間湧遍全身。

  那……那……

  那名太監……

  竟,不是太監!

  而更震驚的卻是頤非在一旁,繼續用他那賤得讓人恨不得抽兩巴掌的猥瑣笑容懶洋洋道:「這個人名叫福春,匿在西宮,福澤春色,真是個好名字啊……」

  程國皇帝的妃子沿用古禮,以東西二宮分之,而西宮,正是寵極一時的羅貴妃的住處。

  薑沉魚渾身一震,臉色素白,再無半分血色。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和羅貴妃私通的是這個不是太監的假太監,而與江晚衣無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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